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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节

  而现在,一代皇后以日侍者的身份,站在台阶的最顶端,冷冷盯着这个千万年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闯入者,宛如真正的神明。
  第四百九十五章:帝后
  拉弓,射箭,这一击不是警告更不是试探,而是带着凛冽的杀气,要将闯入者截杀在极昼之外,那道金色光箭还没掠至眼前,就已经幻化成千万支一模一样的小箭,萧千夜抬手格挡,古尘在身前劈下刀气为墙,只见光箭扎入刀气之中,虽然看似宛如陷入泥潭,但仍有强悍的后劲继续逼近,让他大吃一惊,立即再补一刀将刀气连带着光箭一齐砍碎。
  台阶上的女子微微动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迟疑,再度拉弓连射三箭,金光在箭尾拖出长长的痕迹,下层永夜中的日侍者也一齐动手,瞬时整个大殿一片金碧辉煌,箭气如急雨坠落,他在躲避不及间被数道光箭击穿身体,血水顺着台阶流入下方的皓月中,不过一会,地宫的色泽悄然从月白色被浸染上一片刺目的红,萧千夜只觉得脚下稍稍一软,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禁锢动弹不得,古尘变得无比沉重,甚至让他单手有些独臂难支。
  “是日神独有的金光禁缚之术。”帝仲虽然没有出手帮他,但还是在耳边轻声提醒,萧千夜低头看着自己手脚上细细的金光之线,立马便想起星罗湖水下那些如影随形会追着自己逼杀的金线,果然是同根同源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些东西从开国皇后手里迸射而出,力量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整个人宛如泥雕动弹不得,这样的压力不仅仅是禁缚着他的身体,似乎还有一种无形的东西一直压制着精神,不出片刻便让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以防窒息,热汗从额头一滴滴沿着脸颊滑落,又在滴入石砖的瞬间被神力湮灭成雾气,他只能艰难的转动手腕,感受着古尘的角度,拼尽全力的想要从这种古怪的束缚中挣脱。
  媂姬却倏然停了手,她微微扭了一下头,似乎是看向了身后的某个地方。
  萧千夜深吸一口气,抹去嘴角沁出的血丝,闭目凝神,左手慢慢恢复知觉之后,六式也在悄然间劈裂看不见的神力,就在他感觉到外层清澈的空气再度涌入的一瞬间,又是一道金色光箭重击而来,这一次他不退反进,右手闪电一般摸向腰间一直佩戴着的剑灵,直接连着剑鞘一起出手回击,七转剑式逼退众多日侍者,媂姬眉峰一紧,不急不慢继续抬手拉弓,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那柄白色剑灵突兀的闪现出一抹冰蓝,顿时另一种强悍的力量如洪水倾泻,不等媂姬反应过来,金光幻化的线被剑气封印,瞬间凝固成冰的状态!
  媂姬脸色一变,环视一圈,那些密密麻麻的线被剑气封在半空中,让整个大殿都透出这种冰冷的蓝。
  当她再次抬手之际,从身后悠然传出一声阻止,不知是何人的声音响彻整个地宫:“阿莹,让他进来吧。”
  伴随着这声淡淡的语调,日侍者齐齐跪地,一瞬间便收敛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杀气,只有最高处的开国皇后媂姬仍是警惕的看着这个闯入者,许久,她默默转身正对着萧千夜,用极为正式又严厉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的逼问:“阁下身负上天界之力,又隐含凶兽之姿,擅闯天殇宫,到底目的为何?”
  萧千夜暗暗吃惊,这个女人竟然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甚至可以和他说话?但他一瞬间就回过神来,不卑不亢的向前一步,收起手里的刀剑拱手作揖,认真的回道:“我是为了救人才会冒然闯入地宫,是月神给了我提示,告诉我地宫之中暗藏了一份象征着‘生命’和‘守护’的双神之血,我需要这份血液,去救我最爱的人。”
  “双神……之血!”媂姬大惊失色,几乎是在听见这四个字的同时本能的拉弓射箭,厉声斥道,“痴心妄想!胡说八道!我必不会让你踏足极昼一步!”
  “你……”惊诧于对方如此激烈的反应,萧千夜立即回神谨慎的回访,但那一箭尚未飞出就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阻断,媂姬面容一沉,俨然有了怒意,先前的声音再度传来,依然是淡淡而充满威严,“阿莹,带他们进来,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强求。”
  “夫君,你真要如此?”媂姬赫然转身,她的位置其实距离棺椁还很遥远,但是她的眼中却真的浮现出了千万年前携手之人的身影,那个浅金色的身影静静的站着,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闭上眼睛,内心仍在纠结,这样短暂的沉默在萧千夜看来好像一瞬间过去了一万年,但他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好像冥冥之中能感觉到什么极端悲凉的情绪,正在从那个高傲的女子身上毫不掩饰的流出,双神之血……那份血液被藏在如此隐秘的地宫之宫,就连皇室自己都苦寻无果,这么重要的东西,难道还有什么其它重要的作用?
  “来吧。”就在他脑中联想不断的时候,媂姬终于开口,她将手里的光化弓箭直接捏碎,转身往后方极昼里走去。
  萧千夜大步跟上,生怕下一秒钟对方就会变卦,这里的极昼和上天界并不相同,反而是和大湮城外的太阳神殿如出一辙,一样的十八根石柱,一样精准的九十九米,甚至上面的三足金乌鸟石雕都是以一样的姿势扭过头望着他,唯一的不同,就是摆放日神像的地方,静静的摆放着一个高大的棺椁,他豁然顿步,不知为何不敢再继续往前,那个棺椁看不出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只是在这样静默的世界里折射着如旭日一般温柔的光,一个男人的影子立于棺边,一只手还轻轻的搭在自己的棺椁上。
  媂姬跪地行礼,对方转过身来,一刹那令萧千夜心头泛起无数惊诧和疑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人!
  对于开国皇帝,史书的记载自然是用尽了一切华丽的辞藻,竭尽全力的去歌颂这个人的伟大,但是后世的人,其实很难从那样的描述中去了解一个真实的帝王,但如今,当那个在书中被神话了千年的人物出现在自己眼前,即使只是一个淡淡的魂魄,他也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病气,甚至让他一瞬间情不自禁的想起当今的天尊帝明溪,好似冥冥之中真的有种解释不清的轮回,明明两人的容颜并不相似,眉眼之间却又涌动着如出一辙的神采。
  据说,天殇帝明箴,在其十几岁之时就已经从箴岛挑选出来能力出众的十位名仕,不满二十岁便迅速将势力扩散至全境,他在中央天域城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皇权,并开始着手划分四大境,组建军队,开设学堂,并依照地形建立起风格各异的城市,由于飞垣本身是一个种族众多的流岛,为了能让百灵服从人类的管制,他在二十至三十岁的这十年里,亲自走遍了许多许多异族群居之地,也在各地留下了廉政爱民的形象。
  而在期间和他并肩的人,便是后来的皇后媂姬,正如凤姬本名凤若寒一样,媂姬也仅仅只是一个尊号而已,世人只知道天殇帝唤她“阿莹”,至于其出身、来历皆是不明。
  这座悬浮于高空的流岛开始欣欣向荣,各地的贸易往来致使闭塞的交通信息慢慢畅通,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也仿佛枯木逢春一般繁荣不息,但这一切的辉煌从帝王三十岁开始出现了颓势,据史书记载,天殇帝是在三十岁生辰宴上忽感不适,虽紧急传医并精心调养了大半年,但他的身体还是渐渐显露出衰弱的迹像,在三十六岁那年初雪之时,帝王独坐在寝宫后院,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然后命人备行阳川,并在第三日清晨,只带了皇后和极少的亲信去往那片荒漠之城。
  那一年的阳川还没有如今繁华的城市,也没有祭祀先祖的双神殿,是一个魔物横行肆虐的荒芜之地,帝王行至大漠的某一处,望着眼前破旧的小城镇,抬手赐名“大湮”。
  就如他自己的封号“天殇”一样,这般不祥的“大湮”二字顿时就像笼罩不散的阴云,让此行的每一个人心头沉重,他罕见的换了一身常服,牵着皇后的手游玩一般的走过这座城市,然后在某一间看起来早就废弃了的房屋里小坐休息,并让皇后去为他倒一杯水解渴,谁也没有想到一代开国皇帝,最后的终点会是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民房之中,等到皇后端着清水返回,见他静静睡去,再无呼吸。
  由于当年还没有方便快捷的飞禽作为军队,军械库也只是刚刚成立,阳川和天域城相隔甚远,几番权衡利弊,又在皇后本人的坚持之下,只能在这座帝王亲赐“大湮”的城镇中临时摆灵,然而,当噩耗还没来的及传遍飞垣之时,第二日,开国皇后媂姬在帝王的灵前,一手轻拉着丈夫,半倚在他胸口,溘然长逝。
  再往后的历史则出现了突兀的空白,帝后的入殓、下葬皆是谜团,随行的几个亲信也无影无踪,那样传奇辉煌的人物,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荒漠之中,只留下无穷无尽的秘密,任由后世百般猜测,再未给出任何回应。
  第四百九十六章:帝王之血
  现在,那两个人皆是冥灵状态,就在他眼前,恍若隔世,他是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走到了棺椁旁边,发现这种特殊的材料竟是半透明的,以至于他一眼就能清楚的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开国皇帝,那确实和史书的记载是相符合的,棺椁中的男子虽然早已经逝去多年,但容颜沉静,就连眉眼之中那缕苍白的病气都还清晰可见,他的双手交叉平放在腹部,轻轻握着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萧千夜的眼眸就是在这一瞬被点燃,他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想要伸手去夺下那个东西,又赫然瞥见身边的人淡淡一笑,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神色,并未出手阻止。
  率先停下来的人,竟然是他自己,短暂的沉默后,帝王捂着嘴,露出不和身份的轻笑:“你不是为了这个东西来的吗?现在它就在你面前,只要伸手就能得到,为何你要犹豫?”
  萧千夜迟疑了一下,眼神复杂,望着他梦寐以求的那个东西,忽然又些奇怪的心神不宁,低声问道:“在盗宝者的传说里,这是一份可以颠覆皇朝统治的东西,他们在这片荒漠上苦寻千百年,甚至你的后人也曾挖地三尺找了两千年,在四年前,太阳神殿的五彩石失窃,地宫的秘密才第一次被外人知晓,他们瞒着皇室也在暗中找寻,试图能得到传说中的这份血液,成为新的统治者。”
  “嗯,我知道,那个女人带着五彩石,打破了最外围的月耀界,但是被月侍者杀了,你要是现在出去往南面一直走,大概还能看到她的尸体吧。”帝王漫不经心的回着话,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但正是这样过于平静的语气反而引起的萧千夜的好奇,接着追问下去,“月神曾告诉过我,这份血液是在你临终之前,她身为人母毕竟不舍,这才从心头取出封存至今,它保留着最初始的‘生命’和‘守护’之力,可是这千万年来,它都被掩埋在地宫之中,若真的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要连皇室一并隐瞒?”
  帝王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转而望了一眼自己的皇后,忽然对她招了招手,慢慢说道:“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时辰未到,阿莹,你也该告诉我那东西现在的真实情况了,到底……还能维持多久?”
  萧千夜不解的看向媂姬,开国皇后的面容显然没有帝王那般的从容不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端的厌恶,一直紧盯着他这个不速之客,许久,直到帝王用力咳了一声缓解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媂姬才不情不愿的跟到棺椁前方,她的手轻轻的从棺椁的最上方点过,看起来是在画着什么复杂的星位图,时而手指微微停留,再次抬起之时就会在原地留下一个大星的轮廓,她就那样一言不发的画着,直到手指轻轻点到棺椁的末端,倏然一束淡淡的金光一闪而逝。
  萧千夜吃惊的看着棺椁上密密麻麻的大星,感受着每一刻星辰上面涌动着的浩瀚帝王之力,那般不可轻犯,即便他对星辰之说毫无研究,但他一眼就意识到这是明氏皇朝的星位图,每一颗大星,都曾是逝去的帝王!
  这幅星位图极为震撼,但是大星和大星之间也还有着悬殊的差距,而最为明亮的两颗,无疑就是开端和终结,那不是普通的大星,而是传说中的帝星。
  然后,他看见开国皇帝明箴刺破自己的手指,明明是个冥灵状态,却真的有血液滴落,那滴血顺着复杂的星位图一点点延伸,像一条奇妙的线将所有的大星串联在一起,终于在最后一颗星辰上赫然停止,然后,嫣红的血渍开始慢慢出现衰退之象,一点点变得黯淡无光,伴随着最后一颗大星转化为毫无生气的灰白色,整个星位图一瞬覆灭!
  萧千夜倒吸一口寒气,豁然抬头望向面前依然笑吟吟的天殇帝,不可置信的低问:“帝王之血……要断了?”
  “那孩子现在的状况,多半是不太好了吧?”帝王半靠在自己的棺椁之上,有种微妙的时空错乱之感,忽然开口,“他今年多大了?”
  萧千夜想了想,虽然帝王并未言明,但他知道帝王口中的“他”指的是什么人,默默回道:“应该有二十九了吧。”
  “是么,二十九了,阿莹,他比我当年还要早上一些呢。”帝王望着自己的皇后,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面容上也终于泛起了一丝丝哀伤,那样复杂的情绪在一瞬间百转千回,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刻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媂姬在他身边垂目,一只手轻轻伸向棺椁最下方那颗大星,终是闭目长叹,低道,“还有七年,他会和你一样,自三十岁起出现衰弱之象,在三十六岁的时候与世长辞,但帝国将会在他的手上达到最后的辉煌。”
  “怎么会……”萧千夜是比眼前两人还要惊讶,“他还年轻,还可以娶妻生子,就算他不愿意,他还有兄弟,为何帝王之血会就此断了……”
  他的话截然而至,似乎是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骤然蹙眉,先帝是弑父杀兄篡权夺位,自那之后剩下的两位王爷便避嫌一般的不问朝政,明溪虽然自己也有两个弟弟,但自幼不受宠,加上有二皇子前车之鉴,如今也早就泯然众人,就算血脉不算完全泯灭,但一个国家落到无能之人手里,又有何用?
  “明箴……”媂姬念着夫君的名字,面容含泪,“他是我们最优秀的后裔,失去他的血裔,就算是帝王之家也会趋于平凡,慢慢消失。”
  “平凡是福啊,阿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帝王平静的回话,眉目微沉,“如此之多的星辰,只有他一人能与我并肩,成为帝星,但……连上天界都不敢保证帝星不坠,更何况是区区凡人?”短短一句话,让媂姬无声嗟叹,忽然看向萧千夜,一字一顿认真的说道:“是帝仲大人吗?为何不肯现身相见?”
  “你应该是传说中周游列岛的那一族人,我记得是叫‘无根之人’。”帝仲轻轻脱口,他虚弱的状态已经不由他再使用神裂之术,只能勉强幻化成光球的状态落在萧千夜肩头,两人的目光奇怪的交错了一瞬,帝仲感慨的说道,“我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直到你使用这种‘星沉’之术,我才确认真的是你。”
  “哦?你们认识?”帝王微微吃惊,显然没想到自己的皇后会认识上天界的战神,媂姬先是对着他微微鞠躬颔首,这才面向自己的丈夫一五一十的解释道:“我本就不是飞垣人,只是和族人们一样周游在万千流岛之上,偶然路过箴岛,遇见你,和你相识相知到相爱,让我甘愿放弃漫长的旅途永远的留在这里,我与这位大人虽是素不相识,但我族内一直流传着大人的故事,今日有幸得见,是阿莹毕生的荣幸。”
  帝王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他对自己身边忽然出现的女子从未有过半句质疑,若是她不愿意说,他一句也没有多问过,因而开国皇后在史书上留下的文字极为稀少,并且疑点诸多。
  但他知道,阿莹不是普通人,在她第一次展露“星沉”之术的时候,他的理智就清楚的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但他还是选择了沉默,除去探讨星沉之术上展露出来的星位图,其它的都被两人默契的藏在心底。
  星沉,这是一种来自无根之人特殊的术法,它不能预测祸福,也不能左右命数,但它却能清晰的显示出开端和终结,明明中间的一切都无法观测,偏偏两头的轨迹却出奇的精准,那年他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父母早就消失在流岛之中杳无音信,他一个人在那片神奇的流岛上漂泊,在机缘巧合之下偶遇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她穿着一身奇奇怪怪的衣服,像个行急匆匆的旅人,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会成为这座流岛的帝王。”——这是那个自称阿莹的少女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像一束莫名的火焰点起了某种魔咒,燃起他全身的斗志。
  在之后的五年,他是强行拉着这个少女和自己一起走遍流岛,细心留意着可用之才,用尽心机手段收为己用,到了十几岁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名声四起,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在迫使他更加努力,他废寝忘食的钻研起治国之术,幻想着建立一个稳定的政权,让一盘散沙的流岛凝聚一心,而那个被迫同行的少女,也一点点对身边的少年动了真心。
  然而,在他终于走到顶端之后,二十岁的阿莹惊恐的看着星沉之术,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穷无尽的恐怖,原来这个风朗神俊的青年,他是整个星位图的开端,这其中浩瀚的变数她看不明白,唯一能看明白的只有首尾呼应的两颗大星,他们一个是白手起家傲立群雄,另一个是力挽狂澜终得夙愿,都是自幼开始呈现出帝王之相,在少年之时意气风发,在青年之时达到巅峰,却也在而立之后倏然出现衰弱,他们就像一面阴阳相辅的镜子,看似一个明媚如朝阳,一个阴沉如暗月,却是那么融洽的组合在一起,成为星沉之术的开端和终结。
  “你快要死了。”三十六岁那年,已经成为皇后的阿莹轻握着丈夫的手,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这句话,箴岛尚在天空之时,人类的寿命是可以达到惊人的三百岁,更有长寿者活到五百岁也不稀奇,但是他的皇后却对着三十六岁的他轻易的说出了这种结论,“你快要死了。”
  真的是奇怪啊,明明所有的大夫都说他只是因为长久的操劳导致了身体的虚弱,只要多加休息就无大碍,可他还是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在一天天衰弱下去。
  想到这些,帝王默默凝视着棺椁中的自己,指着双手轻握的盒子低语:“其实这个东西不仅仅能帮你救回心爱之人,也能帮我继续维持帝王之血,甚至还能帮你对付上天界的夜王大人,说是足以动摇皇室统治的圣物倒也不为过,因为失去这份血液,就再也没有其它的东西可以救那个孩子,坦白而言,双神会放你进来是超出了我的预料,明溪会默许你取走帝王之血,也让我措手不及,我真的是不明白啊……阿莹,你明白吗?”
  媂姬紧咬着牙,凝视着夫君的眼睛,低道:“我不在乎那个女人的生死,只要你摇头,我立即就将他赶出地宫!明溪、明溪一定已经察觉到了,只要他愿意在三十六岁之前再次来到神殿,我便主动将帝王之血交给他!”
  许久,帝王竟然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大拇指,望向萧千夜提醒道:“那孩子手上有一个玉扳指,里面封着一个人的魂魄,他是依靠这个人的灵力输送才能以那副病弱的身体撑到了现在,那个人,是你的同胞兄长吧?那你可要小心了,以明溪的状况,如果灵力的输送不被终止,他应该是不会在三十六岁的时候就与世长辞的,除非……他自行终止,或是被人终止。”
  “终止……”提及兄长,萧千夜果然是心中忧虑再起,帝王点点头,指向他腰间的白色剑灵,补充道,“本尊身亡,魂魄也会一起湮灭,除非能在死前将这种关联切断,否则灵力的输送会一并终止。”
  帝王的手慢慢落到棺椁末端的大星上,蹙眉叹道:“至少到目前为止,星沉之术还没有出现任何改变,我不知道这其中是否会有牵连,但若是那位兄长是对你极为重要之人,多留个心总是好的。”
  最后,他将目光严厉的望向萧千夜,一字一顿质问:“即使知道这份血液如此重要,你也要拿它去救一个女人吗?”
  萧千夜也在锋芒的看着开国帝王,岩石般冷定的面容毫无退缩:“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四下里忽然陷入一片死寂,帝王咧嘴勾起笑意,在那样坚定淡然的注视下,直接伸手探入了自己的棺椁,他从手中轻轻提起那个古老的木盒递到萧千夜面前,无声笑起:“好,我成全你,你为了飞垣不惜放弃一切,那我也将放弃帝王的血脉传承,帮你救回心爱之人。”
  他颤颤接过那个木盒,没等他再说什么,眼前金光乍现,一瞬间就将他送出地宫,折返到了现世的太阳神殿中。
  第四百九十七章:黑云
  熟悉的时空错乱之感再度袭来,让他眼前出现一片花白,在时间被强行拉回正轨之后,身上的伤口也持续不断的流出血来,萧千夜的脸色一瞬苍白如纸,他虽然有着凶兽的血脉,身体确实比一般人要强健不少,但毕竟也只是个人类,自那日在家中沉沉睡去三日之后,到现在他是一天都没有休息过,再加上地宫是一个时空凝滞的镜月之镜,这一晃也不清楚到底又过去了多久。
  但他轻轻触碰到怀中的木盒,立刻眼里放出炯炯的光芒,一扫所有的疲惫只想尽快回到冰河之源。
  帝仲无声叹息,他这半年以来的所作所为很明显已经超出了身体可以负担的极限,若不是这一口气硬撑着,他都不知道这个共存的人什么时候就会真的倒下去,甚至再也醒不过来,但他也无法开口劝慰他分毫,冰河之下那个沉睡不醒的人,已经带走了他的全部理智,哪怕是把自己逼到绝境,这个人也必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耽误一分钟。
  然而一步踏出太阳神殿,眼前匪夷所思的景象却让他不得不暂缓了脚步——大漠,在下着暴雨?
  阳川气候干旱,除去沿海的嘉城,其它几座城市一年也下不了几次雨,严重的时候甚至要请祭星宫的大法师过来以术法引雨,而现在他视线能看到的范围内,乌云低压压的好像伸手就能触及,雷电交织着暴雨倾盆而下,那些硕大的雨珠砸进大漠中,甚至已经在凹地处形成浅浅的水泊,这可是沙漠啊,偶尔能飘过来几滴雨就够让人惊奇的了,怎么可能忽然间这么大的暴雨来势汹汹?
  萧千夜暗暗握紧古尘,知道这种节骨眼上事出反常一定又有古怪,就在此时,天空一排金乌鸟紧贴着乌云高速掠过,是朝着巨溟湾的方向飞去。
  他忽然想起之前明溪说过的话,说是会让昆鸿从巨溟湾那条被上天界破坏之后暴露在外的弃乡道入手,调查关于墟海的情报,听明溪的话似乎并没有想要为难龙吟的意思,昆鸿多半也不会真的和她那种性格的女人起冲突,那眼下这种情况又该如何解释?总不会是龙吟不愿意去帝都解释上次的事情,惹怒圣上,命令军阁强行突破吧?
  他有些担心,但怀揣着好不容易得到手的双神之血,现在的他根本不想再多管其它的事情,萧千夜的脚步只是停了几分钟,立马朝着伽罗的方向运起光化之术,他的身体其实很疲惫,再度使用这种来自上天界的特殊术法也感到有那么一丝力不从心,就在光微微散出的同时,高空一道锋芒的闪电迎面击来!萧千夜立即抽身一步退回神殿,再看外围乌云之中,竟然隐有蛟龙的身影游走其中!
  “又是墟海的人!”他眼里的恨在这一刻被点亮,带着深不见底的痛,这群家伙杀害胧月还不够,竟然还想着阻拦他的脚步回冰河之源救人!
  “小心,有些不对劲。”帝仲低声提醒,已经敏锐的感觉到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黑龙气息,时而遥远时而濒临,但始终无法确认具体的方位,萧千夜谨慎的将木盒收好,上层雷云能限制光化之术,难道又是上天界的人在背后搅和?这种想法一旦出现,就让他本就烦躁的内心更添几分不安,他大步往前踏出,微微仰首,果然上空的雷电如影随形,贴着他鼻尖掠过在面前炸出雪亮的白光!
  古尘在这一瞬比闪电更快,黑金色的刀锋劈过乌云,硕大的蛟龙影躲避的飞快,而巨大的闪电开始杂乱无章的击落在大漠之上,萧千夜看着大漠上电闪雷鸣的恐怖景象,忽觉不对劲,陡然感到身侧荡起无穷无尽的杀机,那些惊雷将大漠的沙子掀起,一层层卷成高大竖立的龙卷风,瞬间引动地底的魔物倾巢而出!
  萧千夜定定看着远处渐渐清晰起来的婆娑身影,落日沙漠很早以前就是魔物肆虐的地方,只不过平时碍于军阁的管制不会太过分,但眼下这些东西似乎失去了理智,伴随着黑云翻涌,那些癫狂的魔物呼啸着扑向远方,萧千夜心中一顿,迟疑的看着魔物转移的方向,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整齐如一的往大湮城的方向浩浩荡荡的扫荡过去。
  大湮城在一百里开外,作为古都,城外有强大的法术结界,魔物该不会如此不自量力跑去送死吧?
  若真是如此倒也还好,大湮城的守卫他还是放心的,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他这么想着,心中反而松了口气,但不过数秒之后,魔物在百米开外聚集起来,不知下方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们的注意一阵沸腾,它们用爪子疯狂的撕扯着,发出尖利地叫嚣声,萧千夜眉峰一蹙,就在这刹那间看到了魔物群中一个狼狈的身影,她已经精疲力竭,几度摔倒之后是被魔物强行拽起来拖行,手里的水状长戟艰难的挥动,但也完全无法再阻拦魔物的进攻。
  “龙吟!”终于认出了满脸血污的女子,萧千夜惊讶之余本能的冲出,五指间刀气纵横,抬手就逼退汹涌的魔物,那些嗜血之物被突如其来的刀光击中,顿时鲜血淋淋的往空中散去,萧千夜一手扶住龙吟,没来得及询问情况就嗅到一丝诡异的血气,那不是出自龙吟自身,也不是出自被他击伤的魔物,而是隐藏在暴风雨中,一抹让他也有几分心潮涌动的血气。
  这丝血气激起了魔物强烈的杀戮欲望,即便已经认出这个从百米外一瞬间杀进来的年轻人,盘旋在上空的魔物不退反进,与此同时,脚下的沙砾也在剧烈的起伏,除去那些在空中低翔的魔物,沙底下的东西也被吸引来了。
  这是荒漠中常见的蝠翼和沙虫,本就喜欢群居围攻过往的旅人,它们一群的数量通常是在五十只左右,各自的群居地相隔也有百里远,但从眼下密密麻麻的情况来看,至少也得有五百只被吸引到了这里,这到底是什么人追杀龙吟至此,还是知道了他的行迹,特意安排了魔物在此守株待兔?对方的目的……是龙吟,还是他?
  他的脑中一时闪过各种猜测,天空的蝠翼作势欲扑,在雷电的助攻下,那伙硕大的沙漠蝠翼露出尖锐的獠牙,它们的羽翼非常锋利,可以直接切碎人的四肢,爪子带着剧毒,一旦沾染极为危险,萧千夜默默扫了一眼龙吟,她是连和自己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脸色已经出现了中毒之后的青紫状,再不找地方解毒,只怕撑不了一个时辰这家伙就得死在自己眼前。
  “啧……”他是厌烦的啧了一下舌,有那么一刹那想要丢下她算了,毕竟自己跟她也不算很熟,和墟海甚至还有深仇没有解决,他怎么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耽误时间去救她才对,可是脑子这么想着,手上的刀却是反其道而行直接出手,古尘杀入上层乌云之中,催发的无形刀气,那般强烈力量顷刻就将乌云搅散,蝠翼从四面扑杀过来,才靠近立即就被搅碎成渣,随后黑金色的神力如利剑一般刺入沙漠,在幽深的地底赫然爆发出一声沉闷的炸响,顿时没有一只魔物敢再动,就连试图继续撕咬龙吟的那几只蝠翼都下意识放开了爪子,哆哆嗦嗦的往后方退去。
  隐隐之中,他听见慢慢消散的黑云中传来一声嗤笑,萧千夜落回地面,暗自调息,不得不说疲惫的身体在逼退数百魔物的同时感到了一丝松散,好像一个提线木偶,随时都要失去支撑,伴随着黑云消失,大漠里熟悉的烈日再度高高悬挂起来,不过片刻之间,水蒸气从地面变成闷热的雾气,又夹杂着魔物留下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让人作呕。
  魔物在恢复理智之后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人,面面相觑,似乎也终于想起来这张让它们望而生畏的脸是什么人,就在它们一哄而散四处逃逸之时,萧千夜直接动手抓了一只蝠翼拎着脖子提到了眼前,魔物被他眼里冷定的光吓的一个哆嗦,竟还好声好气的傻笑几声,嘀咕道:“萧、萧萧阁主!失礼了……我们不是故意的,您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帝仲透过这双眼睛看着那只努力示好的魔物,总觉得这样的场面格外搞笑,明明他只是人类罢了,这八年来是真的把四大境的魔物收的服服帖帖,看见他就和看见鬼一样话都说不利索了。
  “谁让你们来的?”萧千夜也不和它废话,开门见山直问主题,魔物歪着脑袋想了想,竟露出一种贪婪的表情,抬起一只爪子指向龙吟,舔了舔舌头低低说道,“她身上带着龙血珠,那气味太诱人了,不能怪我们找她麻烦啊,谁让她带着龙血珠……”
  话音未落,古尘切过魔物的躯体,萧千夜随手将它扔在地上,这才大步走向龙吟,她双目失焦,已是中毒至深失去神志,但手中果真捏着一个血色小珠子,泛出鬼魅的光泽。
  “这是什么东西?”萧千夜按着眉心,是在对身体里的帝仲问话,帝仲也是微微吃惊,低道,“是以龙血提炼而出的灵珠,可以协助大多数魔物、凶兽甚至是灵瑞修行日进千里,但是这东西对神鸟一族极为克制,事实上无论是龙骨还是龙血,只要和真龙涉及到的东西,对它们都有非常奇怪的压制作用,你小心,这东西必须远离潇儿。”
  萧千夜从龙吟手中取出龙血珠,用力捏了一下,发现以自己的力量竟然还无法毁去这颗小小的珠子!
  “先带她去大湮城解毒,不然就要被蝠翼毒死了。”帝仲轻轻提醒,感到他有那么一丝犹豫,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只想救潇儿,但你刚才对抗魔物已经稍显力不从心,若是墟海之人一直从中作梗,你这样的状态必然撑不到回冰河之源,况且,你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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