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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节

  走到万罗殿,衣服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了,明溪捏着衣角用力拧出一把水,甩了甩脑袋推门而入,这座曾经帝都城地标一样高耸入云的建筑眼下只剩下底层的万罗殿残留,在简单的修复之后,仍然是肉眼可见的颓败和破损,但他丝毫也不介意,脱下湿淋淋的外衣丢在一旁,也没有走向本该属于他的王座,而是再一次站到了窗边,推开窗子让夜风和细雨打进来。
  “陛下……会着凉的。”慕西昭再次开口提醒,语气已然不像墨阁之时那般拘谨,明溪顿了顿,似乎是被他语气里淡淡的关怀诧异了一瞬,真的反手关闭了窗子。
  万罗殿本是三军年宴招待众将士的场所,自然是陈列摆放着不少未曾撤去的桌椅,明溪随便挑了一个坐下,又拉了一把身边另一张椅子,示意他一起坐下。
  这样的动作无疑让他不敢乱动,明溪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慕西昭毕竟是臣子,和他的关系也远远没有萧奕白和公孙晏那般随意,他的手指慢慢敲击着把手,“咚咚咚”的回声在空荡荡大堂里发出一连串的回应,许久,他摆摆手,叹道:“随便坐吧,这里没有别人。”
  慕西昭只能挑了一个位置小心的坐好,虽说是坐着,但腰杆挺得笔直,一看就是紧张的不行,明溪被他憨态可掬的动作笑道,不由发问:“我有这么恐怖吗?你现在是不是满手心都是冷汗?”
  他真的不由自主的捏了一下掌心,果然是如帝王所言的那样,一手粘稠的冷汗。
  “别这么紧张,我要杀你,北岸城那会就该动手了。”明溪微笑着,眼神却是意味深长的光,慕西昭一瞬抬头,好像被戳破谎言的孩子露出惊讶又惶恐的表情,然后立刻心虚的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低头垂目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明溪侧头看着惴惴不安的人,感慨万分,“那时候你救走高敬平,却还是被他辱骂,你杀了他,并将罪名推给了海啸,然后对高成川隐瞒了事实的真相,我其实什么都知道,在你动手的那一刻,我的人就可以除掉你,不过因为某些变故,他们临时收了手。”
  慕西昭倒吸一口寒气,原来在北岸城对自己出手的那两个人,真的是陛下安排的!
  明溪的眼神却一直是波澜不惊的,和对方瞬息万变的神态截然相反,又道:“在你回来之后,我其实也没打算放过你,算你运气好吧,那时候我忙的一塌糊涂,真的没有时间去管你,若非如此,你现在也只是风魔手下一具无名白骨,高成川救不了你,他虽然势力庞大,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一定不会为了你公然和我作对,事实证明,你也的确成为了他手中一枚弃子。”
  时隔这么久再次提到那个噩梦一样的名字,慕西昭还是用力闭上眼,试图将脑子里那个身影彻底的抹去。
  “让我意外的是,你竟然被萧千夜救了。”明溪带着不可置信呵呵笑起,好奇的说道,“当时连我都懵了,我以为他一定会杀你,毕竟你恨他,在我印象中,他实在也不像那种会以怨报德的人,没有理由救你才是,可他偏偏那么做了,甚至在这之后将你调入自己帐下,让你脱离高成川、脱离禁军,让你重获新生。”
  “萧阁主……不是恶人。”慕西昭终于开口,这句话说得让他自己都奇怪,却依然坚定的相信着。
  “他选择了你,而我……”明溪冷笑起来,浅金色的眸子里闪过冷电般的光,“我选择了朱厌。”
  这个名字像激雷一样让慕西昭全身痉挛了一瞬,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两个字成为帝都某种心照不宣的忌讳,谁也不愿意轻易提起。
  朱厌,他正是取代了这个人,成为帝王身边新的护卫。
  第六百六十章:生死与共
  明溪敲击着扶手,伴随着咚咚的声响,记忆也被拉回遥远的过去:“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协管墨阁了,因为朝中大臣对我母后有偏见,他们其实并不希望我太多的染指政权,我甚至知道有些人在暗中培植我的几位皇弟,一直到父皇正式将墨阁交给我,他们才不得不死了心,呵呵,但我却不再信任他们,并且暗暗发誓若是能登基称帝,也不会再重用这些人,所以我一开始就在四大境找寻合适的人才,培养自己的羽翼。”
  “这么多年来,我没有看错过任何人,什么开店的、教书的、学医的,甚至是几个看起来毫无用处的人我都尝试培养了一些,大隐隐于市,我知道夺权会有风险,朝中对我异族的血脉又始终心存顾忌,所以我必须在四大境网罗这些三教九流之辈,事实证明他们并没有让我失望,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他们非常的优秀。”
  提起这些,明溪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看起来心情还是愉悦的,但很快他的双眸就迅速黯淡下去,低声接道:“我唯一看错的人就是朱厌……不,不对,我没有看错他,我知道他是个很危险的人,是我高估了自己的手腕,自以为真的能震慑住他,这样的失误酿成了严重的恶果,差一点、差一点就让整个飞垣万劫不复。”
  慕西昭微微吃惊,他不理解帝王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只是看他用力蹙眉揉着眼睛,脸色从淡淡的苍白转变为惊悚的灰黑色,似乎有一股浓郁的怒火萦绕心头无法发泄,明溪猛然咳了起来,许久才拍着自己的胸膛示意他不要紧张,转口问道:“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慕西昭的声音有些发抖,不敢直言:“略有耳闻……”
  “略有耳闻?”明溪重复着这个字,毫不介意的说道,“那就是都听说过了,我一直有意压住流言蜚语,可惜这世间悠悠众口最为难堵,你和他都是从高成川手下叛变转投于我,我却一直觉得他更为优秀,无论是武学还是法术,甚至为人处世的老道,他都比你强太多太多了,所以你们两个,我留下了他作为贴身的心腹,而将你放入了军阁,正好接下暮云离职的空缺,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做出那种事情,让我不得不放弃他。”
  明溪摇着头,微微咳嗽:“萧千夜尚在昆仑之时,我就命人对他进行过调查,他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只要说话超过三句的我都查过,在他回到飞垣之后,我再次对他进行过几次试探,但结果都不如人意,他各方面都很优秀,尤其是个人的能力可谓出类拔萃,可他的弱点也很明显,在帝都这样的地方,这些弱点可以让他死一千次一万次!他当年执意要换掉军阁众将,我虽然是暗中扶持,但也觉得此举太过锋芒毕露,迟早会给他惹麻烦,但如今看来,当初的那份固执是值得的,他没有看错自己挑选的属下,当然……也包括你。”
  帝王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让他连呼吸都紧张的凝滞了数秒,明溪敲击扶手的动作一点点加快,但语气依然平静:“他算是选对了人,至少在对你和朱厌两人的评估上,我承认是他略胜一筹了。”
  慕西昭豁然起身,对着帝王深深的鞠躬,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萧阁主对他的信任是莫名其妙的,那日在缚王水狱的底层,他孤注一掷的拉住那个人的衣袖恳求他相救,可实际上他并没有想过萧阁主会真的救了他,甚至还帮他除去身体里的融魂之术,将他从高成川的噩梦里彻底的拯救出来!
  高成川倒台之后,萧阁主成为这个帝国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但好景不长,他迅速成为全境通缉犯,并且至今背负着无数骂名,甚至让整个军阁受到牵连,连执行任务都会无端遭遇谩骂。
  但即使如此,自己也依然固执的选择留在军阁,就像那日萧阁主莫名其妙的出手相助,此时的他,也是莫名其妙的相信那个人一定会回来。
  “慕西昭。”明溪淡淡叫着他的名字,眼神转瞬雪亮,似在质问,又像是一种试探,“你不会成为第二个朱厌吧?”
  “属下不敢!”他在一个瞬间回神,本能的跪地仰头,目光如铁坚定的重复道,“属下不会成为第二个朱厌。”
  “起来吧。”明溪波澜不惊的摆手,嘴角重新露出了一丝温和笑意,“有一件事情我想交给你,原本我是准备把暮云调回来的,毕竟他的经验比你多,出身更加优秀,说话也更加有分量,但是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慕西昭不敢大意,这种午夜时分,万罗殿只有他和天尊帝两人,任何命令都一定是事关重大!
  明溪停止了手指一直敲击的动作,在整个大殿陷入死寂之后,压低声音:“我要离开帝都,此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平安回来,但有些事情还是必须早做准备。”
  “您要离开帝都?”慕西昭霍然变色,眼里有再也压不住的焦急,惊讶的脱口连语气都走了调。
  这大半年飞垣的四大境都不太平,除去最为严重的碎裂之灾,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蔓延扩散的毒品风波,城市需要重建,道路需要抢修,伤病也需要救治,到处都是人手极度匮乏,而在各种天灾人难之下,还有越来越暴躁的魔物时不时跑出来惹事,但这种恶劣的环境让一些强盗土匪小偷们按捺不住趁机出来发国难财,他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眼下除了守卫森严的帝都内城,飞垣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
  这种时候天尊帝向他坦言要离开帝都?甚至说出了帝王不该说的话——“此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平安回来。”
  明溪看出了他的震惊,但只是做了个手势让他坐好不要激动,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此刻他真的有些喘不上气来,他从怀中摸索了一块紫金色的令牌扔给他,问道:“这个东西你应该认识的吧?是以前禁军副将级别的人才会拥有的军令,之前驻都部队被星圣女一己之私搞的全线瘫痪之后,高成川就从附近的荒地重新集合了新的人员准备重组驻都部队,不过事情还未完全交接完毕,他就死了。”
  慕西昭点点头,虽然不解,但看帝王严肃的面容也不敢再打断他的话,明溪眉梢挑了一下,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后来高瞻平怂恿我二弟明烨叛变,之后被我暗中命人除去,并且将原属禁军就地解散,按照管辖区域就近划分给了军阁统一管理,但是两军平日的训练有很大的差异,所以虽然表面上合并了,事实内部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真正融合,为此,我特意去找了一个人回来,他是原属禁军的教官,叫沙翰飞。”
  “沙、沙教官?”显然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慕西昭的目光微微一凝,下意识的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紫金色令牌。
  明溪点点头,脸上是赞赏的笑容,乐呵呵的补充道:“因为风格严厉,那群在军机八殿里浑水摸鱼的贵族子弟常常被他骂得叫苦不迭,所以他暗地里又被人称作‘沙悍匪’,呵呵,是个有趣的外号,适合他。”
  慕西昭跟着笑起来,他也曾在那个人的手下吃过苦头,但他知道那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但是再一想起他之后的遭遇,难免还是遗憾的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沙教官早在几年前就因为一些事情被高总督免了职。”
  “我知道。”明溪无声无息地笑着,低头半晌,感叹道,“那时候我从他手里把原本可能给你的军阁主位置拱手送给了萧千夜,致使高成川染指军阁的计谋覆灭,所以他改变的策略,为了能让自己人更深入的把控禁军大权,他找了各种理由排除异己,免职的十二人、降职的三十八人,沙翰飞就是其中之一,因为质疑他想将禁军彻底变为高家的玩物,被高成川撵了出去。”
  慕西昭暗暗咋舌,这些事情连他这个高成川的所谓“养子”都不是很清楚,当年的皇太子竟然已经调查的如此深入?
  “我把沙教官请了回来,让他帮我保护好帝都外城。”明溪忽然转变了语气,气氛也变得格外凝重,“内城有司天元帅和军阁旧部镇守,我还是可以放心的,但是内城的土地、人口只占了天域城不到十分之一,外城还有超过两百万的平民百姓,眼下人手匮乏,我也不能只顾着帝都再从四大境调兵回来,所以,所以我需要你协助沙教官一起,调动禁军原属部队,保护帝都外城。”
  慕西昭倒吸一口寒气,显然还未理解帝王口中的“保护”究竟是什么意思,明溪认真看着他,走过来重重搭在他的肩头,这一瞬的目光宛如泰山压顶,沉重的让慕西昭呼吸困难,只听见耳边一个字比一个字严厉的命令:“我要离开帝都城去往雪原的中心,碎裂之灾的决战就要来了,到时候全境的魔物都会因统领万兽的力量而失控暴走,你要尽可能的保护好帝都的平民,若此行我能平安回来,那就是飞垣彻底摆脱噩梦得以新生之际,若是回不来……那么生死与共,飞垣不会有任何人放弃祖国而选择逃离。”
  慕西昭一动不动,全身僵硬如铁,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万罗殿想起脚步声,明溪倏然松手望向门口,看着那个撑着伞的白衣公子抱着一袭干净的衣服,笑吟吟的对他招了招手。
  第六百六十一章:宛如昨朝
  明溪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在他回过神来之前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淡淡吩咐:“记住我今晚和你说的话,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慕西昭木讷的点头,领命退去,在和公孙晏擦肩而过的刹那,那个顽固子弟一般的富家公子咧着嘴笑笑,低道:“把门带上。”
  他还是机械一般的点了头,再等到回过神来,万罗殿已经紧紧关闭。
  帝都城的夜雨越下越大,让全城的灯火都格外昏暗,可片刻之前那双浅金色的眼睛,就像高空皓月一样让他的心明堂堂一片。
  帝王伸手搭在他肩头,那样郑重的低声命令,似乎毫无缘由,却让他在心底暗自下了决心,一定全力以赴,哪怕拼上自己这条命,也要不辱使命。
  公孙晏捏出一只幽绿的冥蝶,借着微弱的光线将手里的衣服丢给他,冥蝶扑扇了一下翅膀,特意往明溪身边飞了过去,他一声不吭的换下湿漉漉的衣服,或是因为寒冷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公孙晏翻着白眼,非但没有半句关心的言论,反而阴阳怪气的说道:“外头值夜班的守卫告诉我,说你带着慕西昭伞也不撑伞就往万罗殿来了,你是什么身份的人啊?大半夜在外头淋雨?把他们吓的说话都不利索了,害得我还得特意跑一趟墨阁给你找了一件干净的衣服送过来,我的好哥哥,您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吗?”
  “注意言行举止?”明溪冷哼着,骂道,“谁允许你乱喊我哥哥的?你我是君臣,你才是要好好注意下自己的言行举止。”
  “又没有外人。”公孙晏小声嘀咕,搬了张椅子毫不客气的在他面前坐下来,明溪皱皱眉,看着那张快要凑到鼻子前的脸,真是又嫌弃又无奈,直接抬脚就把整张椅子往后踢,公孙晏呵呵直笑,“干嘛总对我这么冷漠,刚才和慕西昭聊得不是挺开心的吗?怎么一换成我,翻脸比翻书还快。”
  “少油腔滑调,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明溪不想废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公孙晏深吸一口气,不耐烦的往后仰去,又用力抓了抓头,抱怨道,“你真的要亲自去啊……”
  “这是第二十九次。”明溪打断他的碎碎念,漠然回答,“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三十次。”
  公孙晏吐吐舌头,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清楚,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今年的气候反常,雪原上已经下了大半年的雪,连每年迁徙的本地人今年都没有回去,而且魔物更加放肆横行,白虎、白狼两只军队几乎昼夜不停的在进行围捕,可还是有越来越多的夜叉罗刹雪幽魂冒出来,你现在过去,真的和羊入虎口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况且……”
  公孙晏尴尬的顿了顿,暗搓搓的瞄了一眼脸色苍白如纸的明溪,不放心的说道:“况且你的身体这么差,过去吹两口风,万一病倒了怎么办?”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我是问要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明溪直勾勾看着这个拐弯抹角的人,稍显不耐烦,公孙晏无奈的摊手,只能回答,“已经备好马车随时可以去烽火台,我从阳川借调了一只金乌鸟,但是想要到达千机宫,起码也得要个十天左右吧,这一路可没有能够借宿的人家,你又不能现身让军阁发现,那就连他们的临时营地也不能住,只能睡在雪地里,条件会非常的艰苦,你真的一定要去吗?”
  “第三十次。”明溪苦笑了一声,彷佛有太多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目光深邃而复杂,宛如看不到底的夜,他思量了好一会,不想多解释,继续接道,“白虎那边从千机宫撤离了没?”
  “撤了。”公孙晏接道,“已经按照你的命令,将白教总坛千机宫交还给曾经的大司命,也就是岑歌,并且传出消息,帝都将归还异族对白教的管理权,白虎那边小谢和南靖已经撤兵了,在你到达之前就会暂时拔营去山下七十里地的伏龙镇,我找了借口让他们白虎五队暂且驻守城镇不要外出,万一临时出了意外,从山下调兵支援总归是方便些。”
  “好,你做事一贯周到。”罕见的,明溪漫不经心夸了他一句,虽然一听就不是心里话,还是让公孙晏心虚的抓了抓脑袋,结结巴巴地开口,“其实也就图个心理安慰罢了,毕竟中间隔着七十里路,又是冰天雪地的,真要出了意外,赶出来都得要好久吧,所以明溪,你真的要……”
  “闭嘴!”已经被他同一个问题问到心烦,明溪直接了当的打断他的话,起身紧了紧扣子,催道,“出发吧,帝都城内的事情你安排好了没?”
  “你不是自己安排了嘛。”公孙晏小声发着牢骚,见他脸上一黑,又立刻抢话,“安排了安排了,你放心吧。”
  明溪将信将疑的蹙眉看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了一会,忽然问道:“我听说二姑姑之前把七姑姑接到你家去住了,现在七姑姑的病情怎么样了?”
  冷不丁被问起这件头疼的事,公孙晏拉套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回答:“你也知道先前七姑姑的情况一直时好时坏,我娘是她姐姐,可她有时候谁都不认识,拿着菜刀在家里见人就砍,吓死我了,可我娘心软,每次都好声好气的哄,之后就吩咐下人把家里头能伤人的东西全藏起来了,两个弟弟妹妹也暂且送到了东冥我大姐家里暂住,不过自从我让阿镜演了那场戏之后,最近情况好多了。”
  他说着说着还得意洋洋的眨眨眼睛,像个邀功的小孩狡黠的咧嘴笑了,明溪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忍不住指着鼻子骂道:“也就你想得出来这种鬼主意,现在她倒是不打龙吟的主意了,三天两头给我打招呼问我什么时候处置了那五千墟海平民,你呀,要演戏就给我演全套!”
  “我上哪去找五千人陪她演戏啊?”公孙晏连连摆手,原来在他母亲明镜夫人将妹妹明戚夫人接到府上之后,为了不让精神状态太不稳定的七姑姑误伤爹娘,他暗中让蝶镜幻化成龙吟的模样,然后自己亲自带着七姑姑夜袭望月楼,给她演了一场手刃仇人的戏码,七姑姑对着幻影奋力砍了几百刀,让他这个策划者在一旁看的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天色泛白才找借口把七姑姑带走。
  从那以后七姑姑出了一口恶气,精神真的好转了不少,他也命家中的仆人配合的窃窃私语,说是望月楼遇袭,墟海王族龙吟被人暗杀,每次听到这些流言,七姑姑都开心的哼起歌,像个天真浪漫的孩子。
  然而好景不长,她很快又惦记上了被俘虏的五千墟海平民,除了每天抓着自己询问,还经常不顾身份的冲进墨阁直接去找明溪,搞的朝中一片尴尬。
  “啧,那叶卓凡人呢?他现在又在做什么?”明溪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叹着气,公孙晏心虚的瞄了他一眼,神色微微变化,低声喃喃,“上次被你训斥之后就停了职,现在应该还在府上吧,不过他家里的下人全被七姑姑赶走了,我怕他没人照顾就把秦楼那小丫头支过去陪他了……”
  “白小茶?”明溪叨念着这个并不太熟悉的名字,皱眉道,“那小丫头做事毛手毛脚的,怎么派她去?”
  “做事是差劲了点,耐不住嘴甜,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是陪伴嘛。”公孙晏连忙摆手纠正他的说辞,明溪冷哼一声并不领情,他摸了摸手里的玉扳指,他一扫之前的恍惚淡漠,眼神如同一把雪亮的利剑拔出鞘,厉声命令,“通知风魔转告他,让他协助司天元帅镇守帝都城,要是继续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就给我滚蛋。”
  “呃……知道了。”公孙晏不敢顶嘴,也知道明溪的脾气一旦起来,谁劝都不管用。
  两人离开万罗殿,马车早已经备好等着了,公孙晏扶着他坐好,还是担心的抿了抿嘴,差点又把那句问了三十遍的话再问一遍,忽然天空突兀的闪过一道惨白的闪电,一下子照的明溪本就病气衰弱的脸庞更显死气沉沉,他立马将嘴里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亲自驱马往烽火台赶去。
  明溪撩起窗帘,看着马车沿着帝都的中轴线一路飞奔过破损的北门,踏过三军入城的主干道,朝着烽火台的方向疾驰而去。
  恍惚间有些许的失神,明溪的目光倏然悠远。
  这条汉白玉大道在雨水的冲刷下,上层细细的碎晶石更加夺目耀眼,像一条闪闪发光的绸带,沿着这条路的两侧,是用黄金和白银做成精致的衔烛之龙雕像,龙眼用的硕大夜明珠点缀,龙嘴张开叼着黑耀石的烛台。
  北门又叫烽火门,从帝都外城的烽火台到北门需要耗费大约半天的时间,曾几何时,三军将士在正午入城,在接近北门的时候恰好就能赶上黄昏,那个时辰的阳光照在地面上会反射出耀眼的金光,两侧衔烛之龙也会同时点起烽火,父皇会亲自在城门处迎接,然后在内城万罗殿举行三军年宴。
  那些英姿风发的场面,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宛如昨朝。
  明溪微微笑着,放下窗帘,眼里忽地浮出了一丝复杂的情愫,然后沉沉闭眼,不再多言一句。
  第六百六十二章:堤防
  在金乌鸟开始往南方的大雪原飞翔的时候,萧奕白已经跟着凤姬来到了冰河之源的灵凤墓冢,月白花生长在刺目的白骨之上,无风摇曳。
  不知为何有种沉重的感觉涌上心头,萧奕白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明明能听见冰河的水流声,却真的给他一种万径人踪灭的死寂之感,透着悲凉和哀怨,让人内心隐隐颤动。
  “这是我当年手刃全族时候,埋葬他们遗骸的地方。”凤姬浅浅笑着,似乎在说着一件毫不在意的小事,“凤九卿一直以为我是顾及同族之情,这才在他们死后在冰河之源建造了墓园,因为灵凤族虽得不死之能,但究其根本是人类的身体,所以多少都会因火种的作用而感到烧心之苦,只有寒冷才能缓和这种痛苦,他以为我是大发慈悲,其实并不是这样。”
  “哦?”萧奕白顿时来了兴趣,凤姬眨眨眼睛,竟有一丝调皮,“我从烈火中复生的那一刻就感觉到自己的原身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而再也无法彻底恢复,对我们而言,这种情况也许是致命的,所以我将这些残留着灵凤之息的遗骸葬入水底,在身体不适的时候还能利用这股力量勉强调和,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我对灵凤族没有一点感情,也从未感到过愧疚。”
  “他们该感到荣幸。”萧奕白笑呵呵的,这样的回答让凤姬也感到意外,抿了抿嘴,叹道,“你倒是会说话,要是能谋个一官半职,想必也是八面玲珑之辈,为什么不去做官呢?只要你想,明溪很轻松的就能给你,你也可以帮着弟弟对付朝中难缠的敌人,更好的巩固家族的地位。”
  “可惜我不是当官的料啊,单是每天起早贪黑我就受不了。”萧奕白抓了抓脑袋,无限感慨,“还是不用动脑子,只要按部就班执行任务的杀手更加适合我。”
  凤姬转过身,看得他后背发凉,不由得冷笑道:“确实,这一行你算是干的炉火纯青,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你,风魔其他人加起来,估计没你一个杀的人多吧?”
  萧奕白机智的闭嘴,哼哼了两声,凤姬忽然大笑起来:“那年我救下你的时候,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你们成为亲家,你是不是也要改口,恭恭敬敬的喊我一声‘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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