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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节

  萧千夜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目的,几百米高的巨大魔佛金像诡异的悬浮着,而它的金莲坐垫中心则是一个形似间隙的古怪的法术,强悍的灵力在内部涌动着,好似一片危险的深海,立刻就察觉到那东西不同寻常,他直接调转脚步不再和三人缠斗,而眼见着对手忽然从佛肩跳下,长宴大叫不好,反手又是无数银丝编织成网阻拦他的脚步。
  一刀砍断并不难,但他还是下意识的选择的避让,又在落地之后被左祭司和宋星野左右围攻不得不后退了几步,抓住千钧一发的机会,长宴按住剧痛难耐的胸膛用力呼吸了几口气,他的眼睛孤注一掷的扫过法门,口中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念起了控制大佛的咒语!
  萧千夜一剑挑开两人,就在他即将杀到法门之前的一刹那,忽然间脚下一阵地动山摇,这种感觉好似碎裂坠天的前兆,让整个婆门岛都为之震惊,他收剑顿步,一个喘息的片刻,佛堂轰然被炸成了一片废墟,那些奢华的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和七宝池都被夷为平地。
  萧千夜抬头往周围望去,在震动平静之后,围绕摩罗寺竟然出现了几十座大佛之影,皆是怒目圆瞪直勾勾朝着他发出震耳欲聋的梵语呢喃。
  他迟疑的观察着,无论是在中原还是飞垣,他对佛教的理解都是近乎白纸,只能勉强分辨出它们的形态并不相同,但到底哪一座对应的是哪尊佛就完全无法分辨了,唯一能想起来的是这些大佛曾经出现在七界山,而眼下竟然离奇的来到了摩罗寺!更加如出一辙的是它们的神态和动作,那无疑是对自己极端的愤怒,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作为一个完全不信教的人,萧千夜再次紧握手里的骨剑,他们一路跟着三人悄悄来到这里,虽然视线被突起的浓雾遮掩,好在那种东西并不能阻拦上天界的视听,大堂内部的一举一动都在蚩王风冥的掌握之中,摩罗寺果然是一切的核心,所有的大佛之力最终在这里汇聚,被法门吸收成为灵力强悍的暴风眼,难怪沈眠岁会说摩罗寺已经快要完工了,难怪长宴也说它是集大成者,一旦建成就将成为六欲顶最强一处分部!
  萧千夜深吸一口气,对方三人如此不顾生命的保护法门,想必那个东西一定是极为重要,否则也没必要大费周章的将远在七界山的大佛全部召唤至此,只是这玩意连接着无数普通人的生命,到底要如何才能不伤及无辜的同时毁掉?
  战局一时陷入僵局,几十座大佛坐如泰山巍然不动,每当骨剑尝试将其砍碎之际,都能听到内部传来各种陌生人的声音,有在讨论刚才突然的地动山摇,有在陪着孩子嬉戏玩耍,还有没头没尾的争吵,大街上的喧闹吆喝,甚至还有情侣之间情意绵绵的悄悄话,所有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副安乐和睦的市井画,让他不得不收手退步,不敢过度紧逼。
  萧千夜以守为攻,目光几度扫过废墟之上的那朵金莲,法门确实在一直缩小,那看起来并不是灵力涣散导致,而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在转移。
  心知对方只是在拖延自己,萧千夜放弃大佛转向地面的三人,他们有恃无恐的操控着银丝,只要他靠近就会毫不犹豫的扯线挡刀,激烈的战斗难免会有几次无法收招,很快摩罗寺的废墟上就沾染了零星的血泊,越是如此,萧千夜心中越是反感,
  同时,一直静观其变的风冥也终于出手,暴雨青竹依然是在出鞘的瞬间掀起幻象,竹叶轻盈的飞舞,从萧千夜的耳畔略过,低道:“大佛是从七界山消失后来到摩罗寺,其坐莲以引线相连,佛身抬起显露踪迹的同时,双手逐渐好合十,双掌中心均有半边咒印,应该是合拢之后才会完整,成为控制生命的力量。”
  萧千夜抬头望去,幡然惊醒——难怪几十座大佛均是保持双手合十的姿势,只有佛口会根据他每次进攻的角度念咒,然后从体内逼出灵力幻化成箭反击,那种至关重要的东西,自然是要小心谨慎的掩饰着!
  既然发现了问题所在,萧千夜下手就变得游刃有余起来,暴雨帮他快速从三人的围攻中脱身,再等众人的目光扫到他的身影,他竟然已经直接跳到了其中一座佛影的手纸上,骨剑带着夺目的金光横过从合十的双掌刺穿,然后用尽全力搅动剑柄,让自身神力融汇其中,瞬间就将藏在掌心的咒印焚毁!
  这一瞬间,刚才那些市井烟火全部消失了,大佛之影顷刻间失去光辉,宛如风化的灰土转眼被风吹散。
  三人脸色惊变的同时,萧千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毁掉了所有的佛影,最后一剑则是精准的指向了已经只有碗口大小的法门,来不及多想,左祭司本能的扑过去展开双臂,以最螳臂当车的方式视死如归的拦在他面前,萧千夜的眼睛冰冷如霜,根本不变换角度直接刺穿他的胸膛,然后毫不客气的扔到一旁,一眼都懒得再看。
  就在骨剑刺入法门的前一秒,又是一只手直接抓住了剑身,宋星野也是和左祭司一模一样的眼神,让他一瞬间泛起无端的愤怒,一脚将其踢开,冷道:“如果人质就是你们唯一的筹码,那你们应该输的心服口服,你是鼎岛宋星河的兄长吧,他也是忍辱负重才抓住机会翻盘,你怎么会如此愚蠢,寄希望于魔物?!”
  法门来不及收缩就被骨剑捣毁,汇聚的灵力一瞬散开,好似大坝决堤朝着婆门岛的每一个干涸的角落重新填补进去。
  第1152章:迷途知返
  “星河?”这个遥远的名字显然触动了他的心弦,让宋星野原本疯狂的眼眸一瞬间清醒了不少,但是再想起鼎岛这两百多年被龙家一手遮天的过往,他的眼眸则以更快的速度通红如血,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同胞弟弟了,为了不引起龙傅和沈眠岁的怀疑,他甚至连鼎岛的事情都不再过问。
  那一年,面临断子绝孙窘境的龙傅和痴迷波旬的沈眠岁因山海集而结识,各怀鬼心的两人一边联手将十方会议推上繁华的顶峰,一边暗自算计各取所需,当龙傅知道婆门岛的太上皇和护国公都因魔佛之力而获得了强健的身体,已经人到中年的龙傅不可避免的动了心,既然家族在代代衰落,在找到更好的方法延续烟火的同时,他也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
  但魔佛一事他也不敢完全相信,虽然心动了很多年,但又不能亲自去婆门岛住个几年就地考察,于是他想了一个两全之策,让皇太子的胞弟、年幼的宋星河过去学习,反正他和沈眠岁算是表面兄弟,人家又非常热情的经常有意无意宣传教义,自己派个明面上皇子过去既给足了面子,又能更好的了解魔教之事。
  这件事被他意外知晓,忽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中冒出,于是在龙傅找到弟弟宋星河之前设计吸引了他的注意,果然年长弟弟三岁、能言善语的他更得龙傅倾心,最后他如愿以偿的代替弟弟被送到了婆门岛,跟在沈眠岁身边了解魔教和波旬。
  不同于上天界自古以来就神秘莫测,宛如水中月镜中花遥不可及,魔佛的力量是真实展露在眼前的,他第一次在那枝城见到巨大波旬之影的瞬间,心跳的好似能蹦出嗓子眼,那种极端的震撼比任何天方夜谭更加让他心生憧憬,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他要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无论如何要将鼎岛的皇权从龙傅手中夺回!
  很快他就得到了左祭司的青睐,甚至见到了从六欲顶过来完成大业的掌教大人,而他也在潜移默化间发生了自己不曾察觉的变化,他逐渐了解笼罩在都市上空的大佛之影的真相,也清楚所谓的长命百岁实际是以禁术汲取的普通人精气神之力,但他已经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猪狗贱民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力量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成长利剑,否则一切都是纸上谈兵,没有任何意义。
  宋星野沉默了很久,曾经费尽心机的另辟蹊径想要夺回主权,如今也只剩下零星的一点点波澜,很快就会恢复平静:“什么意思?我最后一次见到星河的时候,他正在学堂里念书,周围全是龙傅的心腹,他听话顺从,像个木头人一样呆的可怜。”
  “龙傅一死他就带着你口中那群‘心腹’策反了。”萧千夜冷眼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出实情,宋星野震惊的张大嘴,感觉对方的每个字都像天方夜谭般不可置信,喃喃,“不可能,龙傅的势力遍布整个鼎岛,尤其是螺洲湾,那里是他的天街集市,还有山海集最有权势的巨鳌,军队都是由他出资培养训练,半兽人、海怪,甚至别云间的苍天部!星河自幼被他控制,身边的同窗都是龙傅的养子,怎么可能策反成功?”
  萧千夜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这种事情由他一个外人口中说出确实没什么信服力,干脆将骨剑指向重伤的长宴,冷道:“那你不妨亲自问问这位掌教大人,他就是跟着沈眠岁从螺洲湾逃走的,如果不是策反成功,以龙傅的权势怎么会让自己的好兄弟如此狼狈的落荒而逃呢?”
  宋星野转向长宴,此时的掌教者因为失去银丝的支撑只能艰难的靠在大佛的废墟上喘息,咧嘴诡笑:“自从知道重岚要来螺洲湾,我就知道这次的十方会议一定会出事,但我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跟着沈眠岁过去看看情况,毕竟上天界数万年真正现身插手流岛之事的情况屈指可数,而且那地方鱼龙混杂,我们有不少优秀的传教者都是在山海集里相逢恨晚,龙傅的身家更像个聚宝盆一样诱惑,宣传教义需要大笔的金钱,铤而走险值得尝试,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真正想铲除黑市的人是你,等我察觉到你的身份之时,立刻就告诉沈眠岁此地不宜久留,并且第一时间找到苍礼索要打开空间通道的银币。”
  长宴咽下一口血沫,诡笑变成苦笑:“别云间本来就不可靠,苍礼的反常我看在眼里,所以我一直非常谨慎不引人注意,就连你们第一天的龙符争抢我都劝阻沈二爷不要插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迅猛,而苍礼为了帮助秀爷拖住你,更是不得不把唐贤这个烫手的山芋一并送到了婆门岛,虽然一南一北相隔甚远,但是对你、对上天界而言并不算什么,婆门岛上的异像一定也会很快暴露,所以你们才能在找到唐贤之后,忽然从三途道来到七界山,将我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宋星野呆呆的听着,这些话好像和之前他听到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总有种极端的违和让他忍不住追问:“掌教大人……他们不是为了唐贤手上的万年龙血珠来的吗?”
  “一开始我们确实是为了那几颗龙血珠来的。”萧千夜淡淡接话,又道,“来到婆门岛之后,我发现此地有着非常浓郁的魔气,那些大佛之影、白色因幡和我曾经交过手的魔教意欲使所用的招数如出一辙,而仔细检查之下,果然又发现了一些隐蔽的村落里有着和近期中原沿海一模一样的‘瘟疫’,我想此两者之间一定有关联,这才阴差阳错撞破魔教的禁术,否则婆门岛不出三年就会毁于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富饶的鼎岛能躲过魔爪?”
  “呵呵……三年,萧阁主太保守了。”长宴主动回话,望向他的眼睛依然闪烁着疯狂,“最多一年!婆门岛全境人口超过一千万的大都市有八座,超过五百万的则更多,我们用了五十年的时间汲取所有生命精气神之力,将其通过大佛之影汇聚道摩罗寺的法门之内,只要再过一年,法门就能彻底成型,可你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
  长宴深吸一口气,绝望的闭上眼睛仰天长叹:“就如三百年前一样,再晚一步波旬真身就能显露,偏偏在那个时候冥王来了!否则、否则三百年前六欲顶就能脱胎换骨,也不至于到如今还被上天界压制的喘不过气来。”
  风冥冷眼旁观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插嘴:“上天界再怎么不管不问,也没有做出拿流岛生命换取力量这种恶毒之事,六界自远古时期就已经被天帝阻断了关联,单凭几个教徒的能力怎么可能突破天帝的阻隔召唤真身成功?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召唤的到底又是什么东西?”
  长宴冷哼一声,转向萧千夜咧嘴笑道:“上天界若是真的没有做过杀戮流岛无辜之事,箴岛又是为何碎裂坠天成为海上孤岛飞垣?萧阁主又为何忍辱负重了两年多才扳倒夜王,将自己的国家拉出死亡?”
  风冥哑然无语,萧千夜淡定的听着,不解释也不反驳,只是用面无表情的语气回道:“上天界不是好人,魔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在乎你们是否要争个胜负高低,我来这里只为了一件事,我有几个师弟被这种禁术影响,目前只能控制病情无法完全治愈,既然是你们的手段,应该有解决的办法吧?”
  长宴直接闭上了眼睛,露出一副再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表情,萧千夜也不和他纠结,转向宋星野一字一顿提醒:“龙傅已经死了,苍天部背叛了他,龙武 卫也背叛了他,如今你口中那位呆若木鸡的弟弟已经长大成人,有勇有谋,或许是个合适的帝王之才,他一心要拜我为师,希望我能留下来帮他维护现在一团混乱的局势,但我拒绝了他,或许我可以送你回鼎岛去见宋星河,你本就是为了推翻龙傅才远赴他乡,事到如今既然有机会迷途知返,难道还要为了一个不明身份的魔执迷不悟吗。”
  宋星野微微迟疑,萧千夜则不假思索的转向了风冥:“麻烦谷主带他去鼎岛见宋星河,相信他见到螺洲湾现在的景象就明白谁真谁假了。”
  “你倒是会使唤人。”风冥嫌弃的撇撇嘴,但手心还是顺从的勾起间隙将两人关了进去,“行吧,反正瘟疫之事解决之后我也要回昆仑山,不过我若是逼问出了解决瘟疫的方法,到时候抢了你的功劳,以后你那些师弟感谢的人就是我了。”
  萧千夜摆摆手,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眼睛,目光却是复杂的往另一个方向远眺过去——帝仲竟然还没有回来,只是去唐贤的巨鳌取一个黄金权杖罢了,怎么会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第1153章:光晕
  帝仲很早就回到了鹰巢内的蜃楼里,黄金权杖虽是藏在极为隐蔽的暗格中间,但还是在金线之术的搜索下很快被发现——这其实是一根造型颇为古朴的权杖,除去金光闪闪的外表,连上面的龙纹都比传国玉玺和龙戒上简洁大气了很多,顶端镶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半心就封存在宝石之中,让本就鲜艳的红色更加呈现出迷离的血光。
  才从暗格里取出黄金权杖,帝仲就清楚的知道秦力所说的话都是真的,这股让他永生难忘的特殊血气,无疑就是在上天界外围和他们缠斗百余日,最终被砍下首级的黑龙。
  这颗半心是被煌焰的赤磷剑所伤,至今还残留着属于冥王强大的神力,难怪它作为大阵的中心摆放在苍梧之海的皇陵下能压制魔气扩散,也正是因为唐贤盗出了这根黄金权杖,才会导致封印多年的黑龙之息肆无忌惮的侵蚀土地,眼下他虽然和萧千夜一起连同皇陵之力将魔气彻底清除,但流岛想恢复以往的生机还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他手握着这根权杖百感交集——破坏可以是一瞬间的,但枯木逢春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逝去的生命会成为永远的遗憾。
  就在他准备将权杖收起返回的一刹那,鹰巢忽然间陷入黑暗,这种黑并不仅仅是视觉上的黑,而是仿佛被什么东西无声无息的拽入了无人知晓的特殊空间,即使他第一时间以灵力点起火焰也无法照明,微风轻拂着脸颊,温暖而舒适,他甚至还隐约感觉到有熟悉的灵力以粒子的形态如轻雪坠落。
  帝仲一动不动,不知为何感到一阵莫名的安然,让他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眼底倏然浮现出一片陌生又熟悉的原野,看似荒芜的白草悠然的摇曳着,强大菁纯的灵力散落在每一个角落,这里死寂无声,比万年的冰川还要酷寒难耐,无边无际,一望无垠。
  在这片原野的中心,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散发着至寒的冰雾,而在鸿沟的一侧,竟然耸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巨大高塔。
  这看起来像是一座古老的灯塔,只是没有丝毫光芒照耀,显得孤独冷清,让人不由心中凄凉。
  帝仲长长叹了口气,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果然看见黑暗的深处浮出一个模糊的光晕,即使很小,但散发着前所未有的逼人神力,让他一步也无法靠近,他和远方的光晕默默对视了不知多久,忽然又是一声不屑一顾的冷笑,仿佛一块积压多年的巨石终于落地,沉吟:“特意阻断荧惑岛的进入方法,就是为了引导我回去螺洲湾见那条苍龙,从而找到唐贤发现苍梧之海下的皇陵,再回来拿到这根镶嵌着黑龙半心黄金权杖吧?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
  光晕并未回应,帝仲也并不意外,继续自言自语的道:“因为你不愿破坏自己立下的规矩,又不得不提醒我某个逃犯的动向,你不想神界的过失威胁到人界的存亡,又不肯放下身段亲自现身,你从一开始就清楚他们的行踪,破军曾被上天界重创销声匿迹,若非此番抓住煌焰魔心深中的契机,其实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混乱,至于另一个……”
  帝仲笑了笑,有些话他并没有直接说的很明白,反倒是不急不慢又将话题转回了破军:“破军曾几度和我交手,他不仅非常强大,神力起源更是浩瀚无穷,虽在从神界逃亡到人界的过程中损耗巨大,但其先破后立、消耗候补的特性会让他越来越强,一但找到煌焰这样绝佳的宿主,一定是后患无穷遗祸千年,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你是会继续维持准则,还是会怜悯苍生疾苦呢?”
  光晕似有所动,虽然还是没有任何声响,但很明显正在朝他的方向靠近,帝仲的眼睛锋利如芒,丝毫也不畏惧对方的身份,直言不讳的道:“规矩就那么重要吗?”
  “当然。”这一次光晕冷定回话,空旷的声音好似隔绝了时空直接抵达帝仲的心中,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传说中天帝的声音,奇怪的是他竟然完全没有感到陌生,反而觉得这个威严中带着清冷的语调是如此的熟悉,“基准的线是本座亲手刻画,任何人不得违背,拥有力量的人如不能理智、克制,便不配为神。”
  “任何人……”帝仲重复着这三个字,直视已经飘到面前的光晕,反问,“这个任何人,也包括你自己吗?”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很明显是否定的,帝仲轻蔑的摇着头,眼里的哀伤泉涌而出:“当我察觉到她的真实身份之后,曾一度以为她是侥幸逃脱,毕竟她是你亲手创造的天火,有着来自你心口最为纯粹的神力根基,为了隐瞒她的身份,我甚至不惜代价杀了驻守在昆仑山的神兽希有,但很快我就感觉到了反常,她的记忆有着大片的缺失,就好像一副画卷被人截去了最重要的一部分,缺失的部分太整齐了,按照她自己的回忆,只说是溯、澈两代皇鸟觉得此段过去太过悲伤刻意抹去,不想继续被火种之力传承,但实际并不是这样……”
  光晕不为所动,帝仲则用力握住古尘,感觉全身都在不自禁的颤抖:“我在调查破军的同时也在调查天火,他们皆是从神界逃离之后消耗了巨大的力量,不得不找寻强悍的宿主取而代之,这个过程持续了几十万年,可谓漫长又痛苦,大量关于神界的记忆就是在这一过程中消磨殆尽的,但关于自己是什么人,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从未真的遗忘。”
  “吞噬完成之后,破军和天火就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两条路,破军以修罗鬼神的特性遍地撒网,不动声色的在万千流岛挑起战火引动杀戮,自己在暗中坐收渔翁之利补充损耗的灵力,天火则回到了凤凰故地浮世屿,因其外形酷似真正的凤凰,又坐拥更为强大的火焰之力,顺其自然的鸠占鹊巢成为神鸟族新的皇者,这就是为何大风一族和它们恶交多年的原因——因为所谓不死鸟,并不是最初的凤凰。”
  “在此之后的很多年,两个逃犯像两条直线毫无交集,直到你出现在终焉之境,一时兴起留下一抹残影教导了一条小白龙,而它又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因无法突破自身极限被心魔蛊惑到自尽身亡,溯皇再次回到终焉之境的时候,看到的不仅仅是好友的白骨,还有最为熟悉的、敬仰的、害怕的天帝之息。”
  “她知道自己的火种拥有着复生的力量,她甚至可以放弃生命只想挽救自己唯一的朋友,可惜,可惜当时的天火已经不是神界的天火,巨大的消耗和凤凰的躯体限制了天火的力量,她最终和好朋友一起永眠于终焉之境。”
  “确实如此。”光晕终于接话,带着些许期待,“然后呢,你还知道了什么?”
  帝仲抬手按住额头,很多很多零散的碎片至今无法拼凑成型,但他知道那是被人故意打碎,关系着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沉默片刻,低道:“我只有一件事不明白,天火为何会具备如此不合常理的传承性?若说凤凰的躯体是脆弱的,它无法承担来自神界天火炽热的力量,但为何一方消亡,会在另一方复苏,甚至还能传承记忆和经历?除非……除非这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他还需要天火,不能让其彻底的消失。”
  光晕低笑起来,解释:“溯的记忆曾在天火穿越境界之时就泯灭了大半,但在终焉之境感受到本座神力之后缓缓复苏,又逐渐在第二代的澈身上越发清晰,但天火和破军不同,破军是重犯,无论躲到哪里都必须隐瞒身份,所以不会透露神界引火烧身,天火不一样,她只是贪玩罢了,本座不希望她不慎暴露神界之事,所以才抹去了这段过往,况且,本座确实还需要她,因为本座一直也在看着上天界。”
  光晕略一停顿,果然看见帝仲眼底复杂的光芒,笑起:“尤其是你,你自从获得残影碎片中最重要的‘心’之后,就拥有了打开那扇门的能力,虽然并不能直接跨越,但你应该知晓门的背后是不同的境界,你有着很多诸神都没有的理智和克制,从未逾越火线冒犯分毫,你唯一的两次失控,一次是为了那只残疾的凶兽,一次就是为了她。”
  光晕罕见的叹了口气,明明没有显露实体,但真的有一束悲凉的目光落在帝仲的肩头,低道:“第一次,本座其实早在发生之前有预感,所以一早就扭转了你的星位图,让你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遇上她,她能救你,但你自己放弃了,至于第二次,星辰的轨迹朝着未知的方向挪动,无人知晓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帝仲揉了揉额头,恍若失神的呢喃:“她确实贪玩,呵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使换了身份,她还是那么贪玩粘人,但凡她换个性格,或许我……一切都会不一样,皇鸟的容貌会受到凤凰原身的影响,为何只有她呈现出和神界之时近乎一模一样的状态?莫非是……”
  “刑期将满,呈现出本来面貌也是理所当然,”光晕并不掩饰,这样直截了当的回答反而让帝仲微微一惊,“神界浩劫之后,四方天柱皆有不同程度的损坏,尤其以东方凝渊之野最为严重,至少需要百万年才能修复,直到最近才趋近完成,但其寒气依然如故,如果你当年没有拒绝,那么通过天火恢复的你就能获得她全部的力量,甚至变得更为强大,本座允许你回到神界,继续她的使命,但既然你不愿意牺牲她,那么,就让她在此间事毕之后重返神界凝渊之野吧。”
  帝都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来,沉积百万年的古老记忆一瞬间填满大脑,面对传说中的天帝愤然骂道:“我从来不屑于当神!更没有想过要去神界!既然要带她回去,当年为何主动开门放她离开?你——不要告诉我这件事和你无关!你知道刑期未满而逃狱是罪加一等,你是诸神的榜样,是神界的标尺,你不能为了一团天火破例饶恕,但你那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血啊,你看着她慌张无措的徘徊在凝渊之野,身后就是天狱的追兵,是你——主动放她走的!”
  第1155章:无情
  光晕以沉默承认了他的斥责,帝仲冷笑着,讥讽:“唯一出乎意料的是破军,你没想到破军也在附近,借着千载难逢的机会一起逃走了,你没有派人追捕,是因为这扇门只有你能打开,如果去追,诸神就会知晓是你动了私心、是你跨越了基准线,是你违背了自己定下的规矩,所以你不能追,任由破军跟着天火一并逃入人界。”
  光晕叹了口气,淡淡回道:“不错,当年放她走的确是动了恻隐之心,但她在人界饱经磨难,不如跟随本座回归神界潜心修行。”
  帝仲不以为然的冷笑:“你一直在看着她,既然如此,你应该亲眼见过她被人杀害的场面吧?当时你动动手指就能救她,可你无动于衷。”
  光晕再一次沉默,黑暗的空间里只有帝仲愈发愤怒的声音,一字一顿的斥责:“你是有能力穿行境界的,否则当年不会偶遇小白龙,也不会留下一抹残影教导他修行,为什么不救她?!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被一个疯子侮辱杀害,扔到暗无天日的黑棺里!”
  “感情永远都是破坏标准的罪魁祸首。”光晕冷淡的恢复,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真的好似一柄冰凉的标尺让人产生遥远的距离感,“当年那次穿行六界是为了处理另一件重要的大事,只是在返程的途中偶遇小白龙,本座见他天真烂漫颇有灵性,这才留下自身残影协助其修行,万万没想到又为此引出无数事端,散落的碎片自行吸引你们前去终焉之境,获得了本不该拥有的神界之力,甚至成功去到上天界,成为了万千流岛的神!从那次之后本座便再也不曾插手神界以外的事情,因为神的一念之间,就能颠覆人界!”
  尾音落地的刹那,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短短的几秒钟漫长的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光晕只是淡淡的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有几分神似,又拥有着自己部分零星记忆的残影,百感交集:“你问我为何不救她是吗?神界的力量是不可能在人界延续的,这会引起力量失衡天地乱序,但本座依然给了她繁衍同族的能力,可以直接将天火之力分出,使获赠者变为她的族人,唯一的要求就是此种力量必须纯净,不可和人界任何生物结合,所以无论是最初的神鸟族,还是后来的灵凤族,都严格恪守这一血契,她——是唯一的例外。”
  帝仲的心“咯噔”一下坠入深渊,听见光晕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原本她是不可能活下来的,偏偏无巧不成书,曦玉留下的那块古玉‘沉月’,其力量的根源也是本座,这才不偏不倚护着她违背血契平安长大,可凤凰的身体对天火而言都算不上强悍,人类的身体就实在太脆弱了,她必须要挣脱那个脆弱的躯壳才能生存。”
  “挣脱的方法有无数种,为什么……一定要是那种?”帝仲不解的追问,光晕里的声音微微一沉,半晌才道,“即使不发生那件事,她也会在之后半年的时间里快速衰竭,那个孩子……她腹中的那个孩子几乎将人类脆弱的身体摧毁殆尽,若非意外被杀,死亡的过程会痛苦一万倍,两剑致命,并非坏事。”
  帝仲几乎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传说级别的天帝口中说出,让他哑口无言很久才低声质问:“在那两剑之前……你知道发生过什么。”
  “被侵犯的那具人类的身体早就死了,从那两剑刺穿心脏开始就彻底死了,现在的她不是昆仑山的小师妹,而是浮世屿凤凰的原身。”光晕毫无波澜的陈述,即使不露面,帝仲都能感觉到对方现在冷漠无情的神态,他和神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却好似隔绝了天堑鸿沟完全看不到对岸,喃喃自语,“所以你根本不在乎她为此受到的屈辱,也不在乎她的难受和崩溃,只想把她带回去放在凝渊之野,继续那种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枯燥生活,为什么?我不明白……你也曾亲手为她打开了逃生的大门,又要亲手将她带回深渊吗?”
  “因为——感情永远都是破坏标准的罪魁祸首。”光晕再一次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只是语气更加坚定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本就不属于人界,她在凝渊之野曾得到诸神的宠爱,却在人界受尽委屈磨难,本座对她每一次的网开一面,都造成了始料未及的恶果,究竟是帮她、亦或根本就是在害她!?”
  “天帝……也会自欺欺人吗?”帝仲冷笑,直视着那团明灭不定的光晕,嘴角微微上扬,“若真的还心疼她,你不会眼睁睁看她被欺负被杀害袖手旁观的,你说的没错,感情永远都是破坏标准的罪魁祸首,你既为神界的统治者,自当以身作则恪尽职守,所以当你终于泯灭所有的感情,她就从你心头血变成了你的污点,为了她你放走了破军,这才导致如今整个人界笼罩在破军的阴影下,你也不是想带她回去远离人界的疾苦,你是因为凝渊之野修复完毕,需要天火之力抗衡天堑鸿沟里的至寒之气吧?”
  又是一阵死寂,光晕的闪烁倏然停止,好似隐匿其中的神也被他震撼,帝仲长叹一口气,眼里除了愤怒还有哀痛:“可她还是那么的敬你爱你,即使记忆存在大片的空白,她还是能在看见我的一瞬间因为这份特殊的羁绊而心动,可关于你的一切都已经被你亲手抹去,让她误以为这份敬重是一见钟情,甚至在九千年后,在她以人类的身体脱胎换骨之后,依然那么固执的坚持着这份感情。”
  忽然之间悲伤宛如山洪决堤,让神裂之术的残影在天帝强大的神力空间里都呈现出即将涣散的景象,帝仲苦笑着,自嘲:“她确实从来没有爱过我,这份感情一开始是出于对你的敬爱,最终变成青梅竹马的相守,我……活在别人的记忆里,连过客也算不上。”
  “你确实不是她的过客,你是她命中注定要舍命相救的人,你不该如此,更不该对她动情。”光晕凛然接话,却是斥责,“你有人界最强的力量,却为了一只凶兽放弃生命,本座知道你命中有此一劫,甚至一早就将星位图逆转,让凝聚着本座心头血的天火助你恢复,可你、你竟然为了感情主动放弃,神裂之术的残影应该让你很痛苦吧,你想救朋友、想杀破军就不能这么快离开宿主,可这位宿主夺走了你的心上人,和你亦敌亦友。”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的感情是复杂的。”帝仲波澜不惊的接话,仿佛在提醒,光晕的斥责却更显严厉,“从你获得本座‘心’之碎片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再是普通人!你该丢弃这些无用的感情,回答本座,你为何要去荧惑岛,又为何独自来取黄金权杖?”
  帝仲没有回答,光晕却直言不讳的挑开了他心底一直隐瞒的东西:“因为你意识到破军很难彻底诛杀,否则本座又何必放着这么危险的魔神不除,而是将他关押在天狱大牢呢?幸运的是来到人界的破军不复当年可怕,不幸的是他先破后立、先耗后补的特性对你极为克制,毕竟神裂之术需要大量的灵力维持,而你,已经濒临衰竭了。”
  “哼,你当真什么都清楚,就是袖手旁观,反正人界的事与你无关,也没有人知道破军当年究竟是怎么逃走的。”帝仲冷漠的吐出一句话,光晕则继续说道,“黄金权杖内的黑龙半心可以将天火内渗透的魔血引出,你需要一个不会被心魔影响的她去消除煌焰身上累积的反噬之力,在此过程中以火焰掩饰,将自身更为强大的神力悄然灌入,这样破军会因为和煌焰共生的原因一并被影响,最后你才能内外齐攻,既能救下朋友,又能诛杀魔神。”
  帝仲的眼眸纹丝不动,冷声:“我只是一个死人,没办法像你一样动动手指就解决一切麻烦,神界的逃犯你不追捕,那就没必要管我要用什么手段。”
  “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本座不会阻止。”光晕却直接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正色,“本座若是出手,整个人界都会受到影响,一旦有灵力散落,后果又是无法预估,破军因她而逃,本该由她而止,荧惑岛确实是本座亲自封印,一来是为了指引你回去螺洲湾察觉黑龙半心的存在,二来那里是她坠落的地方,空间灵力碰撞愈发激烈,甚至一度暴露出通往其它境界的入口,本座希望破军之灾能在人界了断,这才特意封印了荧惑岛。”
  “直接告诉我很难吗?”帝仲不以为然的冷笑,换来的也只是对方不以为然的回答,“不难,但我本想让他一起察觉此事,可你总是找理由支开他,他又太过善良。”
  帝仲微微一顿,明明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还是沉默了许久才道:“你指的是千夜?他对潇儿是认真的,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一定会选择潇儿。”
  光晕淡笑:“我知道,所以你独自前来,我便没有等他同行就现身相见了,但是那个孩子让我很感兴趣,他若是能大义灭亲帮你一起对付破军,你会轻松很多。”
  “不可能的。”帝仲直截了当的给出了否定的回答,面如清霜,“潇儿是他的心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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