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4无血亦无泪之夜

  转生妈妈14
  阿德莉娅会反驳雷德里克的那句“你有那么喜欢雷德里克吗？”，但她自己也无法否认，雷德里克·里·纳萨雷斯，是于她而言特殊的一个存在。
  她随着那金发青年的背影走在地下监牢的出入口通道上，只有短短的一段路程，她的脑海中却想起了许多个时刻。
  比如他们的初遇。
  “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塞勒姆的黑蔷薇’？”
  那时的雷德里克还应该被称作是少年，盯着她，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叹道“——你看起来年纪也太小了吧？”
  然后他也就成为了第一个被她的膝击打晕了的倒霉蛋。
  事后得知这个金发的少年居然就是纳萨雷斯王国的王太子后，塞勒姆的氏族长还专门押着她去向他道歉，生怕纳萨雷斯王国的怒火因此而降临。
  而雷德里克也就是在那时，向她发出了一同旅行的邀约。
  “阿德莉娅·塞勒姆。”金发的少年眼中闪烁着光芒说。
  “我要封印「魔王天灾」，拯救这个世界。你愿意同我一起来吗？”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所谓「勇者」的话，那一定就是这样的人吧。
  尚不知所谓命运为何物的阿德莉娅，憧憬着他眼中的那道光芒。
  就这样，他们成为了彼此最初的旅伴。
  雷德里克走的速度有些快，阿德莉娅不得不开始小跑几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而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男人的感知。
  他主动放慢了脚步，到阿德莉娅的身旁，握住了她的左手。
  “莉娅.......”雷德里克轻声说。
  她的手被温柔地包裹着，传递来属于他的热量。
  “——不要怕。”
  她抬起头来，看到他的面庞在灯火下，勾勒出她早已无比熟悉的轮廓。
  这张总挂着老好人般的笑容的脸，早已变成该称之为青年或男人的模样。就连原本跟她差不多高的身形，在漫长的旅途中，也成长到她不得不仰望的程度。
  只有她。
  只有她还一如当年，停滞在与他最初相遇时的模样。
  阿德莉娅的身体深处传递来微微颤抖，而她只能跟随着雷德里克，被他带到了光芒的所在——
  大圣堂。
  距离她被围剿，并被关进地下监牢不过半天时间。大圣堂的神圣与辉煌没有丝毫改变，唯有喧嚣逝去、寂静永存。
  「圣火」于创世神的左手上燃烧，而神像下，皆是她所熟悉的面孔。
  科伦、亚历克谢、克里斯托弗，比较意外的是，还有欧根弗里德。
  科伦倒还是很热情地向她打招呼，仿佛她也只是来神殿找他玩。而亚历克谢的脸色就显然难看了许多。
  尤其是当他的视线落到雷德里克与她相握的手上时，雷霆法师的脸色就算是彻底黑了，嘴角逐渐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又有些许悲哀的笑。
  阿德莉娅既不想看他也不想听他说话，于是径直看向了克里斯托弗。
  她亲爱的哥哥还是身穿着那一身黑色衬衣，只多了腰上一侧佩剑，甚至还有着被她撕扯的痕迹，露出大片可怖的伤口。
  这么长时间，他也不晓得缠点绷带。
  “真是辛苦你了，克里斯托弗。”阿德莉娅最后还是没忍住只针对于他的刻薄，讽刺道“为了骗过我，甚至不惜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副鬼样子。真是辛苦你了。”
  「圣火」从一开始就没被偷走，所谓的审问官就更是子虚乌有。
  而闻言，克里斯托弗只是笑了笑，也真亏他还能笑得出来。
  “阿德莉娅....我很抱歉。”
  欧根弗里德在一旁，满脸都是愧疚。
  他们联手欺骗了她，甚至他这个被阿德莉娅所信任的长者都参与其中，这是几乎不可能被原谅的。
  “但这是必要的。”
  欧根弗里德缓缓说道。
  阿德莉娅注视着这个白发苍苍，有如每一个RPG游戏中都会出现的导师的老人。眼神中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质询。
  她放开了雷德里克的手，走上前去，问道：
  “——为什么？”
  她有太多太多个为什么要问了。
  又或许从最开始，被蒙在鼓里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少女的手状似无意地抚上自己的腹部，却令大圣堂内的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为之一紧。
  欧根弗里德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她，最终，闭上双眼，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老人喃喃道，“是的，我知道。自你归来后甫一推开我的办公室门，我就知道了........”
  她根本就不曾知晓过所谓命运。
  更不曾知晓在自己身上，已被附加了怎样沉重的......
  命运。
  “「魔王天灾」.....利维坦——他诅咒了你。”
  “是的，我知道。”阿德莉娅听来却很冷静，说道“他诅咒我将永无来处、永无归途，到最后，我还将永无所爱。”
  其实他们谁也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魔王天灾」的垂死挣扎，他那时到底还有没有足以诅咒一个九环邪术师的能力。可就算有，阿德莉娅也始终不把这放在心上。
  她在另一个世界早已没有了父母亲人，并没有想要回去的打算。所以谈何来处与归途？
  至于爱.......
  阿德莉娅的眸光一暗。
  ——自她的命运就是注定要生下救世主威廉瑟尔之际，她究竟还有去爱的资格吗？
  她没有将这些思绪告诉任何人。而少女如此冷静，甚至以至于无所谓的姿态去谈论自身诅咒的模样，在其他人眼中，变成了不自知的倔强。
  欧根弗里德摇了摇头，道“远不止于此。”
  “阿德莉娅·塞勒姆。”
  “「魔王天灾」在你的腹中——种下了「魔王之种」。”
  所谓的「魔王天灾」，其实并不是某一特定人物的称号，而是对一种现象的统称。
  是这个世界一切魔力与神秘的起源、笼罩了整个宙域的「魔网」中所诞生的终末装置，最终的目的是毁灭所有汲取「魔网」力量的生命体，因而被称之为是“魔王”与“天灾”。
  在记录中，历代的「魔王天灾」都以无法交流的怪物的模样出现。可不知为何，这一代的「魔王天灾」利维坦却具有知性，甚至连塑造出的躯体都是人类男性的模样，是历代最为强大的存在。
  就连阿德莉娅他们都无法将其彻底消灭，只能封印。并将其残骸放逐到虚空之中。
  “而所谓的「魔王之种」，在有限的记录中，都只出现过仅仅一次。”
  「魔王天灾」是一种现象，自然也不会存在有繁殖和族群意识，他们每一位都是仅此一个的独立存在。
  “你可以把「魔王之种」理解为一个「魔王天灾」的雏形，而利维坦将之种到了你的腹中........”
  阿德莉娅的神色在这时才忽然大变。
  她突然有了非常强烈的，想要呕吐的冲动，有一种由衷的恶心感充斥着她的腹部，仿佛是身体在拼命排斥着内里可能存在的某个异物。
  她的变化并没有逃过欧根弗里德的目光，他知道聪明如她肯定早已知晓其中含义。
  再当着她的同伴们的面说出来，恐怕会更加打击到她。可是.......
  “怪不得你不肯跟我...跟我们说呢。”
  一声冷笑响起，雷霆法师大步走到她的面前。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仿佛满足于少女的狼狈，却连伸手触碰她一下都不敢。
  “还说要生什么儿子呢.....阿德莉娅。”
  亚历克谢张口，就要说出残忍的话语。被科伦一把拦住了“亚历克谢！”
  圣人担心地看着她，他害怕她难以承受。
  阿德莉娅的瞳孔缩小，却还是颤抖着，坚持道“我知道......”
  在欧根弗里德说出「魔王之种」是「魔王天灾」的雏形时，她就早已知晓了。
  “「魔王天灾」.....利维坦。”少女捂住自己的腹部，抬起头来，面色苍白道“——他要借由我生下他来复活，对吗？”
  《英雄威廉瑟尔的诞生》中只提到「魔王天灾」将在二十一年后归来，可对他是如何解除封印却只字未提。
  如果她的体内真的有「魔王之种」存在的话......
  那么，就是她重新诞下了「魔王天灾」。
  .......但这是不可能的啊。她明明是主角的妈妈，她的腹中将会生下的，也只能是救世主威廉瑟尔才对。
  阿德莉娅像个茫然且无助的孩童，在心中一遍遍重新呼唤起她的宗主阿斯克罗，再没得到任何回应。
  ——所以是宗主骗了她吗？
  还是说，是欧根弗里德骗了她，骗了他们？究竟是谁在说谎，谁是真相.......
  ——自己所生下的，又会是个“什么东西”？
  一双手搭在了阿德莉娅的肩头，传递给她坚定的温暖与决心，好似是想成为她的依靠。
  她抬头看去，是雷德里克。
  像是要令她安心那般，他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知道你没有原谅你的哥哥......莉娅，”雷德里克抱着歉意说道，“但是，为了剔除你腹中的「魔王之种」，这次我们必须需要他的力量。”
  克里斯托弗走上前来。
  在她的视线中，漆黑的骑士向她缓缓走来，并从腰侧拔出了他的剑刃。
  那把剑刃也同他与她一般，只有一片如深渊般的漆黑，不见丝毫光辉。在这闪烁着神圣慈悲的辉煌圣堂之下，他们彼此皆是不应存在于此的异物。
  科伦将「圣火」自神像手中取下，交给了「神启四骑士」之一。而黑骑士将永不熄灭的火焰融入剑刃之尖，这才照亮了它的轮廓。
  剑刃的剑柄呈钥匙握把的模样，而剑身雕刻有繁复而神秘的花纹以及大量镂空，仿佛匙身。
  这样奇特的剑，在阿德莉娅的记忆中只此一柄。
  ——在克里斯托弗背叛氏族后所带走的塞勒姆氏族的秘宝。
  八阶魔法道具，「塞勒姆的秘钥」。
  “不、不........”少女在意识到后，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不、不、不，不要——！！！”
  救世的大英雄，九阶的邪术师。此刻有如孩童般在叫喊着。
  手持剑刃的黑骑士有一瞬间的停滞，在下一刻，依然大步向她走去。
  而他每走一步，身上的皮肉便会被割开一道伤口，鲜血缓缓沿着他的手臂而流，仿佛自他身上爬出的一道道猩红的河流，最终都被他手中的漆黑剑刃所吞噬。
  昭示了那些可怖伤口究竟是如何出现的。
  阿德莉娅被心底中的恐惧所压倒，拼了命想要挣脱出去，却怎样也挣不开放在她肩膀上的那双手。
  那双给予她支持的手在此时成为了她的禁锢。
  她的背后是属于雷德里克的炽热身躯，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漆黑身影一步步走近，带来冰冷的痛苦与恐怖。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塞勒姆的秘钥」唤起了她所有痛苦不堪的记忆，甚至令她在错乱中喊出了那句......
  “——哥哥！！！”
  克里斯托弗把凝聚着「圣火」的漆黑剑尖对准了她的腹部，闻言，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了些许，却还是坚持将之握住。
  “小蔷薇。”一切都错乱了，他甚至也说出了这被遗忘了的称呼“别哭。”
  可她早已忘记了泪水的味道，又怎么会哭呢？
  男人没有再去看她的双眼，手腕发力，用力向前刺去——
  ..........
  ................
  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变得模糊了。
  「魔王之种」并非种在她的子宫，而是寄宿于更深层次的，她体内与魔网的链接处。而「塞勒姆的秘钥」就足以刺向它。
  刺入的一瞬间，仿佛就像是有人划开了她的颅顶，破开了她的大脑，将她的某处脑神经给摧毁殆尽。
  那痛苦早已超出了普通人类所能承受的范围，她的身体最后所做的努力就只有将一切感官都迟钝到了极点。
  她有些茫然，下意识仰起头来。
  ——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正注视着她，湛蓝有如天空那般，仿佛还正是他们初遇的时刻。
  ........
  不，不对。
  在阿德莉娅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的瞳眸在那双眼中也渐渐失去了神采。
  ——而那双眼睛。
  果然已经没有她曾憧憬过的光芒了。
  取而代之的冰冷色彩，有如静静燃烧着的蓝色火焰，是她所无法理解的感情。
  这一个夜晚在任何史书中都不会有记载，而极少数的知情者，在谈及这一个夜晚时，也将用讳莫如深的语气窃窃私语道：
  “——这是「无血亦无泪之夜」。”
  “而「命运」就在此处，要将那众人给笼罩。”
  直至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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