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安浔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从操场回教室,习惯性走的后门。
  他走到门口,看到教室里没别人了,就剩闫贺安一个。
  闫贺安正打电话,窗帘拉着,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看上去特别冷漠。
  跟白天嬉皮笑脸的样子判若两人。
  安浔脚步一顿,没进教室,往外边走廊墙上一靠。
  “我钱够用。”
  “嗯。”
  “我没惹是生非。”
  “我欺负谁了?都说了那孙子活该!”
  长久的沉默。
  “我早就想问了。”
  “我哥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我得跟他一模一样才叫好,我在你和爸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妈,你知道有时候因为你们,我很恨我哥吗?”
  “喂。”
  “……喂?”
  教室里安静下来,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紧接着,闫贺安满腹憋屈无处发泄,狠狠一脚踹在桌子上。
  被踹翻的桌子如同多米诺骨牌,倒成一片。
  闫贺安攥着手机,看着歪斜的桌椅,脑子里闪过他妈刚刚跟他说的话。
  “你看看你哥。”
  “你学学你哥。”
  “你就不能像你哥一样……”
  多像啊。真不愧是一家人。
  每年过年,爷爷奶奶指着爸,跟二伯三伯都是这样说的。
  每一个字都熟悉。
  “你俩看看你们大哥。”
  “你俩学学你们大哥。”
  “你们两个就不能像你们大哥一样……”
  闫贺安闭上眼。
  在家里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听见他妈给他哥打电话。
  ’妈妈给你带的坚果记得吃。’
  ’妈跟你说了,晚上别睡太晚,要好好休息。’
  ’换季了,小心冷热交替感冒,别总喝冰水。’
  到了他这,永远就只有一句“需要钱跟妈说”。
  好一个一视同仁。
  安浔皱眉靠在教室门外。
  他本以为对方只是简单打个电话,不进去是为了不打扰。
  没想到,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
  安浔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
  进去吧,这时机怪尴尬的。
  不进去吧,这都几点了,还有倒垃圾的任务没干,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正当安浔犹豫的时候,闫贺安从教室里出来,猛不丁跟靠在门外的安浔对上眼。
  两人都是一愣。
  安浔脱口而出:“我什么都没听见。”
  闫贺安:“……”
  他没说话,但他眼神里写满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智障”。
  安浔确实无意听墙角,但他眼下解释什么都像是辩解。
  他干脆直言:“抱歉。”
  “你是该道歉。”闫贺安调整了一下呼吸,竭力让自己情绪平稳下来,不过度迁怒安浔。
  他转移了话题,不爽地看着安浔:“你为什么把我抽烟的事儿捅给大尧?害我听他念了半小时的经。”
  安浔:“?”
  这就有点冤枉了。
  他表情太疑惑,闫贺安看他不像演的,怀疑道:“不是你告的密?”
  “天地良心。”安浔指天发誓,“是我的话今晚回家就踩井盖掉进去摔断腿。”
  闫贺安:“……”
  倒也不必。
  他有点疲惫,摆手:“算了,我信你。”
  作为碰巧听了闫贺安两回电话的补偿,安浔帮他一起把倒成一片的桌椅都扶起来,重新摆好了。
  俩人出校门的时候,天都黑了。
  一块儿倒垃圾出来的,倒也没必要避着对方,刻意一前一后也挺傻逼的。
  他俩较劲似的坚持并行走了一段,偏偏谁也不主动挑起什么话题,尴尬的沉默了一路。
  到路口安浔心想终于解放了,他一指公交站牌:“我先走了。”
  闫贺安抄着口袋往红绿灯下一站,干巴巴回了一句:“去吧,不用跟我汇报。”
  安浔:“……”
  他忍了忍,扭头就走。
  闫贺安低头摸出手机叫网约车。
  他一看就服了。这个点儿正下班高峰,堵车太严重,最快的到这儿也得一刻钟。
  没办法,等就等呗。
  闫贺安叫完车,从兜里掏出烟盒磕了两下,叼了一根点上。
  刚抽上,闫贺安就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他蹲路口附近的马路牙子上抽烟,一抬头刚好跟推着小电驴的张尧对上眼。
  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挺无语的。
  “……”
  “……”
  同一天连续撞见两次。
  孽缘啊。
  张尧看过闫贺安的转学材料,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他什么德行。但他不是那种会当众给学生难堪的类型,挺重视保护学生的心理健康的。
  他看闫贺安来上学那架势,挺欣慰,寻思这孩子转学之后要重新做人了,还想鼓励鼓励呢。
  没想到光改了个表皮,里子还跟以前一样。
  劣习难改,都成习惯了,哪能一朝一夕就整个儿变了个人。
  张尧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别指望一夜之间就全改了,那不现实。
  要循序渐进,要有耐心。
  张尧忍着脾气:“把烟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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