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3章

  “圣人闭关之前,曾命老奴看好家门,因此不敢懈怠,常常绕着皇城巡视。”
  白含章衷心道:
  “辛苦陈公公了。”
  陈貂寺后退一步,低头行礼道:
  “老奴不敢。应尽的本分罢了。
  倒是太子殿下,每日操劳国事,须得着紧身子骨。”
  白含章淡淡一笑,回答道:
  “本宫心里有数。”
  陈貂寺不再多言,那双浑浊黯淡的老眼,稍微打量太子爷几眼。
  许是心力消耗,劳累苦思,渐渐有气血两亏之征兆。
  也不知道太医局那帮酒囊饭袋,养着干什么吃的?
  竟然都没有开些方子,好生补足。
  “唯愿大景明月,朗照万户与千秋。”
  不知不觉,白含章走到太和殿的月台。
  他仰头望着那轮硕大的银盘,眸中倒映深邃之色。
  此处少有人来,就连朝臣都不敢靠近。
  唯独钦天监的那帮练气士,可以自由进出。
  周遭设有日晷、嘉量各一,铜龟、铜鹤一对,以及十八座金鼎。
  殿下为数丈高的汉白玉石雕基座,环以栏杆,恢弘大气。
  每逢雨季,那些石雕龙首排水通渠,可呈现“千龙吐瀑”的奇观。
  “殿下今夜幽思颇重。”
  陈规双手束立,暗自想道。
  白含章亦是心有所感,回头瞧着服侍起居的近臣,笑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每到四下无人时,难免想得多。
  犹记得本宫还小的时候,左相古少磬与宣国公李鸿光,都曾做过本宫的老师。
  前者出身千年门阀,世代簪缨,钟鸣鼎食,又兼修上阴学宫的王霸之术。
  他所教本宫的帝王权术,为‘知天命而用之’,想要驾驭臣下,就得至周至密,至深至细,至隐至蔽。
  以人心知天命,万事可成。”
  这些高深道理,从陈规的左耳进右耳出,半个字都不入心间。
  本分两个字,对于深宫内廷听差办事的奴才来说,尤为重要,需要时刻谨记。
  “可本宫却觉得不然,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哪里是天命可以囊括。
  以权御术,始终落入小道。
  命者,道也。
  天命所定,未必就不能违逆。
  顺其自然,始终还是天子之道。
  并非宰执万方的人皇正统。
  与其知之,用之。
  不若制之,取之。”
  白含章长舒一口气,面上难得显出几分争胜之色。
  站在身后的陈规,虽然未见太子爷的神色,可从那道负后而立的背影,他莫名觉得四位皇子里头,真要说谁更像圣人,还得是大殿下。
  ……
  ……
  “纪九郎,你停手吧!”
  北镇抚司衙门明堂,天运子那缕残魂有气无力叫喊道。
  他仅存的那点念头颗颗崩碎,几乎难以弥合。
  一次次催动本命道术,简直是把心神榨干。
  个中煎熬痛苦,远胜于扒皮拆骨,抽髓夺元之折磨!
  “道兄,你再撑上一撑,我却不信,未来当真不可变动!
  依照佛门说法,过去才是本性真如,始终如一,只要发生了,就难以更易。
  未来则是照见大道轨迹,正如天行无常,变化无穷,岂会有注定之说?”
  纪渊眉头紧锁,哪怕勾动金色命数【未来视】,需要耗费大量道蕴。
  他仍然如不死心一般,连续映彻大统六十八年的那一角未来。
  十次、二十、三十……
  直到最后天运子接近神魂消散,实在难以施展烛照光阴的本命道术。
  纪渊方才罢休,眸中内蕴的金红光芒,如同烈焰飘动,盯住“遇刺身亡”那四个字。
  “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未来一角的大道轨迹,才会被固定住?”
  天运子像是溺水之人,心神念头缓缓弥合,好似得救艰难喘息,断断续续道:
  “这只能说明,白含章的死……是天命所定。
  非人力可改变!”
  纪渊并不接受这个回答,摇头说道:
  “你我作为修炼者,应该明白,所谓天命,就是大道的意志。
  大道没有善恶之分,只有高下之别。
  我辈武夫,从服气、通脉、换血,到气海真罡,逆反先天!
  所求的,不正是以力证道,把寰宇诸界的道则法理尽归己身,踩在脚下!
  天命二字,孱弱时当求知,强横时当求制!”
  他从来不认为世间有谁的命数,是必死无疑。
  更何况,替人改命之事。
  自己做得还少么?
  只不过。
  纪渊所感到疑惑的是。
  白含章为何会被注定死期?
  数十次的映照未来。
  都无法看到除去刺杀身亡之外的第二种结果。
  “这种匪夷所思,好似天意难违的可怖手段,就算当世绝顶的大宗师,也不可能做到。”
  纪渊连续勾动两条金色命数,把【火眼金睛】与【未来视】一起发动。
  璀璨耀眼的神光喷薄,好似一轮大日横空出世,迸发滚烫炽烈的无穷意味。
  双眸金红交织,目光宛若实质,恍如无匹的神锋洞穿虚空,硬生生凿开冥冥墨色。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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