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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第22章 共道长途
  皇帝一个人坐在宝座上,冷静地看着左右臣工一个又一个地出列诘对,他忽然觉得累得很,也是头一次对自己的心意产生了动摇。他虽然富有四海,可是有什么是他能够决定的?其实贪污腐败的事儿在这个朝堂上他知道不少,只是碍于枝节交错,他暂时还办不了、动不得。就连当初选皇后,也是为着他亲政所便,谈不上喜欢,只是一种使命,一种名正言顺、宣告他有能力执掌朝政的使命。
  所以哪怕底下的人说话再机锋、再难听,他也得做出一份宽广的胸襟,因为他是天子,不该以个人好恶来做决断,他要考量的有很多。可是他也是人,他也有一个正常的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在一众人或明或暗地指责他的时候,他也希望有个人,能出来帮他说说话。
  他幼年御极,先帝过世不久,额捏也跟着去了。是眼前这个老妇人,一步一步陪着他长大,教他为君之道,不惜纡尊降贵亲自去找最好的老师做他的西宾。其实临近亲政那几年,前朝也有不少流言,说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已有数年,如何会轻易放权?他也疑心过,也有意不与老太太亲近。可老太太放权放得无比洒脱,明黄帘幔说撤就澈,从此在慈宁宫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
  他起初还不敢相信,自己第一次一个人坐在那宽阔高大的御座上的时候,满怀激动又满心忐忑。年轻的君王心中有一张自己亲手绘制的千里江山,他就像一只刚刚学会振翅飞翔的海东青一样。
  那天下朝后他就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老太太正在廊下给一盆栀子花修剪枝桠。明亮如泼的天光之下,他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的祖母。太皇太后的笑容恬淡又沉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是期望:“去吧,想去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他这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他的祖母从来没有任何改变,他的祖母还是当年领着他在长长的宫道里前行的那个祖母,那是在额捏刚刚去世的时候,祖母温热的掌心握住他的,对他说:“往后的路并不好走,可是定晔不怕,玛玛会带着你,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他叫定晔,膏之沃者其光晔。可是这世界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了。天子之名,无人敢直呼,书写之时也必须缺笔。除了太皇太后,如今也没有人能够这样叫他了。
  其实那时的情局并不是很好,先帝遗命留下的辅政大臣里,就数赫帕最为倨傲,那是一个有着鹰一样眼睛的老头子,因为依仗着费莫禄氏历代的军功,就连先帝都不敢怠慢小看他。当年赫帕在前朝独断专行,他这个皇帝几乎都成了费莫禄氏的傀儡。他那时很委屈,甚至闹脾气不愿去上朝,玛玛很生气,让他在烈日下跪着,从中午跪到了晚上,跪得他几乎昏死过去。玛玛就站在慈宁宫的廊下看着,声色俱厉:“罗穆昆氏从不出没用的儿郎!你恨他,咒骂他,有什么用?只会闹脾气,不懂筹谋,不知忍耐,怎么做得好帝王!”
  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去上朝,听成明说,太皇太后把赫帕明里暗里臭骂了一顿——至少成明那小子是这么形容的,弄得赫帕很没有面子,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吞。成明是个猴子一样的人物,那个小小子在养心殿的梅坞里上蹿下跳,为他再现赫帕那时的神情,用成明的话来说,那就是比吞了苍蝇还要难受!
  他有大仇得报的开心,不过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沉着的模样。他觉得意犹未尽,忽然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恨极了一个人,厌恶透了一个人,在帝王家是不能够直来直往动刀动枪的,权力就是他们的刀剑。在那个落日熔金的傍晚,他第一次体味到一个词——帝王之术。
  可是他那时还太小,没有明白太皇太后这样做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她赔进了她的兄长,她赔进了半个郑济特氏的荣耀。
  后来临近亲政,太皇太后为他选定了桑阿的长女,额里温氏。如果将朝堂比作成一个天平,上面放着宗室与世家,那额里温氏就是最不起眼却最有力量的一块砝码,轻而易举地撬动了费莫禄氏这个百年望族。赫帕贪污、敛财、恶行累累,罄竹难书,桑阿便是靠这个,让额氏成了天子亲信,代替费氏成为新的显贵。
  而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付出的代价,对于一个帝王而言何其渺小,仅仅只是一个后位而已。
  他在定罪论处时,并没有很快乐。你方唱罢我登场,就是这个故事的始末。他原以为他会很快乐的,后来发现并不是,他身边的臣子们会不断更换,来来去去,盛盛衰衰,他作为主笔者,何其孤独。
  孤家寡人,他第一次懂得了这个词语。
  大婚后也没什么不好,皇后贤淑,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他觉得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肩负着他命定的责任,做好一个冷眼旁观者,做好一个皇帝,只是皇帝,仅此而已。
  可前路何其遥矣,坐在人世间最高的位置上,也就能看透更多的虚伪。原来那些满口君臣恩义的人都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与私心,他们相互袒护,盘根错节,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与亮丽。惩办完费莫禄氏,他看着一叠叠罪名忽然觉得恶心欲呕。玛玛递给他一把剪刀,告诉他:“你就要做一把剪刀,剪破粉饰,直逼他们的糟朽,把一切肮脏的涤荡干净,交给儿孙一个清平世界。只是该怎么剪,在你。”
  他为了这个问题费尽思量。
  后来的一切自不必说,他越来越懂得如何做一个帝王。其实治国理政也和莳花弄草一样,知道怎么剪,才能枝叶疏朗,养出新芽,才能借彼之力,互为交错,成就意境。
  只要不是自己,只要懂得制衡,只要面不改色,只要看破人心,只要不抱希望,只要宽柔相济,永远做好一把锋利明确的剪子。帝王之术也是驭人之道,也一样不是那般地磊落光明。
  皇后崩逝后,他让托氏出了一位贵妃,让额氏出了一位妃,以平衡新旧世家,震慑并保证他们对他的绝对畏惧。托、鄂联手,弹劾舒宜里氏,他是知道里头的端倪的,他没有阻止。一个根基百年的世家是时候需要进行一场清洗,虽然硕尚的确是一个忠臣,但绝处逢生的施恩只会让这个家族的新一代对他愈发感佩,愈加忠诚。
  这是一盘大棋,不到时候就不能轻易下定局。先前扳倒费氏,额里温氏是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如今要瓦解鄂氏,舒宜里氏就是最好的选择,并且一举两得。
  发落硕尚的那天,他照常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神色如常,甚至赞许他对于权力的驾轻就熟。可是他知道他伤了他玛玛的心,因为老太太的亲妹妹,嫁的就是舒宜里氏。此次流放宁古塔的人里,也有她。
  太皇太后是罗穆昆氏的妇,却也是郑济特氏的女儿。她从未给自己的母家半分恩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不住自己的亲族。
  所以太皇太后命人将摇光接入宫中,他是默许的。虽然几经刁难,也不过是为了圆上这个故事。其实她是见过他的,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只是她记不得了。那年她随着舒老夫人入宫来看望彼时还是皇太后的玛玛。他那时还是先帝的皇子,下了学来给太后请安,才走到廊下就听见了她银铃般的声音,笑得那样开怀,那样清脆,仿佛这人世的烦恼与扰攘,都与她无关。
  她年幼好动,在慈宁宫里待不下去,太后便让嬷嬷带着她去慈宁花园里玩,他也跟着去了。小女孩梳着双丫髻,一蹦一跳地走在他身边,活像个兔子。
  他并不懂小姑娘喜欢什么,于是爬上假山捉虫子放到她的手心上,以为她会喜欢的——成明就喜欢带着他掏虫子。就算不喜欢,被吓着也行啊,只要能让她记住他,他想和她做朋友,可是她并不。她捏着虫子端详了片刻,一脸鄙夷,“你怎么只能抓着这个?”
  这个女娃娃,长得粉雕玉琢,却有一颗比男孩儿还要大的胆子,真是新鲜。
  那是他能回想起来的,年少时光里,为数不多的几分斑斓色彩。那样鲜活,那样明媚,让他念念不忘,珍藏于心,直到如今。
  只是很久很久以后他们故地重逢,光景已经大不一样了。
  与他一起长大的伙伴们,如今早已离开了他的身边,他的阿玛额捏都已经过世,他已经熟练地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君王,如何做到面不改色,如何运用制衡之术。年少时的童稚懵懂、爽朗开阔,那些肆意飞扬的美好时光终究匆匆离去,并且再也不可复得。
  皇帝喃喃地叫了声“玛玛”,茫然无措,就像是一个找不见亲人的孩童。
  他一瞬间觉得很疲惫,见摇光就站在落落天光之中。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旧日时光似乎重回,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彼时所珍视的一切都还在他的身边。
  他轻而易举地卸下了所有的警惕与防备,以极其家常的语气随口道:“我好累,你给我寻些东西来垫垫肚子,好不好?”
  那样温和低沉的声音,熟悉而亲切,仿佛只是家常絮语,仿佛他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摇光悚然一惊,皇帝仿佛并没有意识到他说了什么,起身往东暖阁去。
  他走得缓慢,摇光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疲累到了极处。
  天子富有四海,德被无垠,原来这江山万里于他而言是责任,更是重任,有的时候,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第23章 雪晴云淡
  皇帝既然吩咐下了,她便要往寿膳房去,又惟恐太皇太后跟前没有人,苏塔已经进屋来了,朝她摆摆手,低声问:“主子爷过东暖阁去了,眼下芳春在跟前回话。这儿有我呢,你去传小食来吧。你的手艺好,也知道他想吃什么。”
  摇光有些不解,老老实实回道:“辛苦嬷嬷。可我并不知道万岁爷喜欢吃什么。”
  苏塔却笑了,轻轻摇摇头,“你知道的,去吧。”
  她便这样被半推着出了西暖阁,一路往寿膳房去。人在又累又饿的时候想吃什么,她有经验,的确是知道的。想吃香甜的东西,可是皇帝不一样啊,这个人的胃口脾性古怪的很,她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寿膳房的谙达有经验,循着老例上了一味杏仁茶,并几味牛乳糕点,让宫人装好了递给摇光,拍着胸脯保证:“姑娘放心吧!老例儿在这,包管错不了!”
  摇光十足十地相信他,捧了食盒就往回走。身后的谙达还在长吁短叹,说:“哎呀,咱们万岁爷真是……真是让人心疼,为了国事操劳,现在连早膳也没有进吧?”
  皇帝并没有走,他见完太医便在东暖阁的炕上坐着。眼下回养心殿,就意味着要面对一大堆攻忤的折子,等膳牌递上来,那帮满口仁义的老头子就要拾掇拾掇进宫来,向他慷慨陈言,以表明自己为人臣者的忠心耿耿了。
  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光也是他枯燥乏味的帝王生涯里一个有趣的调剂,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安然地坐着了。老太太跟前的玛嬷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的脾气,跟前不喜欢太多人侍奉,因此只让两个宫人在隔断外头站着听吩咐。就连李长顺也被他远远打发到廊子下去了。他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做回了他自己。香暖垂帘密,如今劳累了半日,什么也不盼了,就盼着她能快些为他带来一些热乎的吃食,好缓解这一身的疲乏。
  摇光果然很快来了,娉婷的身影轻轻巧巧地转过隔子,皇帝下意识拂了拂袍角,伸直了腰板,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期盼来。只见她还是那样沉静的神色,规规矩矩地将食盒放在炕桌上,在他面前打开,把吃食一一端出来放在他面前——一味杏仁茶,一碟牛乳糕,一碟鹅油卷,一碟菱花糕。皇帝顿时十分失望,泄了气般地塌下肩去,随手将糕点们一指,很不甘地问:“你就给我吃这个?”
  摇光觉得这人的脾气真是天底下第一大奇怪,她也很不解地问:“可寿膳房的谙达说,您就爱吃这个啊。”
  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只是碍着面子,宛转地提醒她:“你仔细想一想,这差事我让你去办,为的什么?”
  摇光果真仔细想了一想,很诚恳地回答:“因为您吩咐的时候跟前就我一个。”
  皇帝愣了,蓦然发现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他仔细打量了跟前人两眼,发现这姑娘并非时时刻刻都那样聪明,譬如今儿吧,他自认为他暗示得很明确了,甚至满怀期待,没想到这人压根儿就没跟他想到一条道上。
  皇帝认命了,认命地放弃了他的一切徒劳的迂回与暗示,索性直接问:“除了上回的奶乌它,你还会做别的吗?”
  “奴才会的,一时半会都做不出来。”
  皇帝望着她,“可是我饿了。”又马上补充了一句:“我不爱吃这个。”
  寿膳房的总管太监望着被退回来的吃食目瞪口呆。
  他挠了挠头,追着摇光问:“万岁爷竟是一口也没有动哇?”
  摇光点了点头,让苏拉们准备一碗御田胭脂米并着一碟子酱菜,装进食盒里,匆匆又回去了。
  便听得大总管此时不再感叹万岁爷的辛劳了,那语气里满满都是被抛弃的失落与伤心,大总管面对着食盒长吁短叹:“主子爷,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来之不易!”
  皇帝看见面前的菜式,脸色并不是很好。
  他觉得不敢相信,不过这又的确是她胆大包天的舒摇光能做出来的事情。
  只见摇光要了一盏新茶,将茶汤悉数倒进了胭脂米里,用银箸搅拌均匀,换过调羹,把两样都朝皇帝面前推了推,这才后退一步,俯身行礼:“这是奴才唯一会的了,万岁爷没有胃口,请尝尝吧。”
  皇帝迟疑着伸出了手,舀一勺米饭配一口酱菜,缓缓吃了一口。然后第二口,第三口,不过片刻功夫,一碗茶汤饭就已经见底。
  皇帝觉得胃里暖融融的,甚至觉察出了几分家常的温暖。他长长出了口气,满心满肺皆舒畅,好像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忧虑,只需要阔步向前,前路便是一片坦荡。
  他由衷地欢喜,问她:“这是谁教会你的?”
  原本看见皇帝吃得很欢畅,摇光在一旁站着,也觉得很舒心,只是他这样乍然问来,悄无声息地勾起了前尘往事,她面上那一点点笑意,也跟着悉数消失殆尽,转变为无边的惆怅。
  她少时顽皮,夏日不爱吃饭,本来就是十分炎热的天气,谁再爱吃那些热腾腾的东西。家里人拿她没奈何,还是玛玛,让人用温水冲了米饭,配上炸鹌鹑腿子呀、时令的酱菜呀,哄着她把饭吃完。冬日里也是这样,只是温水换成了茶汤,在玛玛或者额捏吃斋的时候,陪着她们进素的。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一吃寻常的清粥小菜,都能让人感觉到无比安适。
  只是如今,她的额捏去了宁古塔,那是一个又远又冷的地方,她的玛玛不知在何处,她把她们都弄丢了,都找不到了。
  就连那个像亲玛玛一样疼爱她的老太太,如今也缠绵病榻,生死未卜。
  皇帝看着她的神色一点点黯淡下来,轻轻搁下了调羹,瓷器相碰,“叮”然作响,在寂静的暖阁里,显得格外刺耳。
  摇光答道:“是家里玛玛。”
  如果舒宜里氏平安无事,她此时也应该与她的玛玛一处,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筹备着年节吧?
  皇帝极力自持,按下了心头澎湃的思绪。就好像兜头一盆冷水,一下子将他泼回了清冷的现实。现实就是他的玛玛病势加重,太医竭力调养,却仍旧未见起色。现实就是他想要去祭天,但是朝臣极力阻挠,困难重重。现实就是他的一道旨意让她家破人亡,父母兄弟流落。
  他忽然觉得有些冷,皇权之上,高处不胜寒,原来容不得人情,也容不得痴妄。
  其实他们现在同病相怜。他就像站在寂静荒原上,从来没有这般地渴望过,找到一个伙伴,与他一路同行。
  皇帝看着她,一字一句,很认真地问她:“想必前朝之事你都已听闻,如今我只想问你,徒步祭天,我该不该去?”
  皇帝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她,目光炽热而真诚,仿佛她的意见很重要一样,仿佛只要她一点头,他就一定会去,哪怕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抵牾他、诘难他。
  其实这件事情不单单是对与错的分别。毕竟死生有命,虽然人们都认为皇帝就代表着天命,就是传达天意的神祇。但是太皇太后的病是人力所不能决定的。祭天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最后选择,一般也是胸有成竹的必然选择。譬如祈雨,是问过钦天监,知道这几日会有雨,所以摆了浩荡的仪仗,天子代表万民之意与上天虔诚地沟通。但是此次祭天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他们在变幻莫测的未来面前毕竟渺小,谁也无法预判事情的走势,而这个年轻的皇帝如此赤忱,如此急切,轻而易举的赌上了自己天子的权威。
  朝堂上下都有这样的默契,只是大家不约而同地都闭上了嘴巴,寻找其他的借口。皇帝更是清楚万分,只是这一次,他就是想,试一试。
  于他而言,这是现下唯一的办法了。
  可是他还是想问问她,他希望知道她怎么想,他希望哪怕全世界都与他背离,也有人能够现在他的立场,为他说一句话。
  他们其实是一样的,有一个很好很好,很疼爱他们的玛玛,而他们都曾经或当下处于丢失的边缘。
  摇光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
  日光移到窗棂上,透过窗纸,如同一泓清泉般喷薄而出。皇帝便在那一片璀璨的天光里缓缓笑了出来,那一星笑意从唇畔不断蔓延至眼角眉梢,渐次深浓。
  苏塔和芳春将皇帝送到廊子下,皇帝便示意他们回去,自己由李长顺引着走了。今儿天气好,太阳穿过重重云翳,在冬日长岁里,愈发显得珍贵万分。
  苏塔目送着皇帝的背影过了慈宁门,这才回过身来,见摇光正领人收拾炕几呢,她朝摇光招了招手,“眼下不忙这个,你来。”
  摇光便过了隔子出门来,苏塔牵过她的手,在抱柱旁站着,从袖口里抽出来一方手帕子递给她,“万岁爷落下了帕子在西暖阁里,他们御前的东西都有记档,失落了倒不好。眼下太皇太后跟前有我和芳春照看着,你先把帕子给万岁送去吧。”
  摇光十分疑惑,那位万岁爷刚走不久,怎么方才不给,现下又巴巴儿送去呢?
  苏塔是宫里的老人了,从来脸不红心不虚,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轻轻拍了拍鬓角,“看看,看看,人老了,这不忘了嘛!”
  摇光错愕地点点头,“那奴才寻个盒子,这就送过去。”
  第24章 别有根芽
  她也不忙去养心殿,今儿才知道原来御前的东西都有记档,东西失落了是要出事的。先前在慈宁宫花园的时候,那位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谙达给她一块帕子,还在她手里,一直没找到机会还回去。也不知道养心殿那边怎么交代的,竟然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人来找寻。
  今儿索性一齐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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