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风烈烈地吹过去,好像一个巨人。
  但这个巨人此时此刻正热情地冲着他们挥着手,井下元一忍不住说了一句:“那是夏方的接待人员吗?怎么看着不像是夏国人?!”
  倒是大河原新很是淡定:“应该是。”
  果不其然,等着他们一下舷梯,对方三步并两步,快速地迎了上来伸出了双手,冲着他们就用几乎堪比母语一般的日语对着他们说:“你们好,我是夏方的接待人员顾怀茗,一路上辛苦了。”
  望着那双热情的大手,松山一郎是适应了一下,才伸出手浅淡地跟顾怀茗握了握。
  毕竟,纵然两国关系早已正常化,但是夏方的工作人员一向还是很严肃的,这么灿烂热情的迎接,实属第一次。
  倒是顾怀茗仿佛根本就不介意,狠狠地捏着松山一郎的手,晃动了三下才放开,就连大河原新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
  当然,随后他们就发现,这只是开始。
  有一个日语说的熟练的接待人员,是多么的不同。
  毕竟,原先大家见面,说的就是:“欢迎你们来到夏国。”
  而现在,这位顾怀茗说的则是:“日本现在天气怎么样?南河已经进了春天,温度很适合出游,你们那边呢?”
  “不过到了夜里,还是要多穿一件,我们这里温差比较大。”
  “我们这里有很多不错的美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我可以带着你们尝一尝。”
  如此三番,更何况,他们自认为是个懂礼仪讲礼貌的民族,只能聊起来了。从京市到南州市足足四个小时的汽车,接他们用的是最普通的吉普212,颠的人骨架都要散了,这几位愣是没觉得劳累。
  毕竟顾先生实在是太热情的人了,而且很有学识,一路上谈古论今,引经据典,还是用的日文,简直不要太顺畅。
  这是个很不错的夏国人!
  到了酒店下车的时候,即便是大河原新心里还是有着防备,但对于顾怀茗却是这么评价,当然,除了他的个子。
  跟他们站在一起真是如高山一样,让他很是有些不自在,但顾先生太热情了,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这样了。
  当然,顾怀茗笑着跟他们告别,终于入住酒店后,大家都是这种想法,甚至井下元一问大河原新:“部长,不是说他们这次非常强势吗?我看顾桑态度很好。”
  大河原新这会儿也是很满意,是这样回答的:“我本来还是很担心,因为这次事故特别严重,夏方态度可能会很强硬。但现在我放心了。”
  “你要知道,其实如许如意那样的夏国人只是少数。如顾桑这样的才是正常的夏国人。”
  “他们是很奇怪的,你这一路也看到了夏国的农村和城市,他们自己明明住着非常简陋的房屋,穿着很是破旧的衣服,吃的更是少得可怜,甚至过年才能吃上一顿肉。”
  “可是,他们对外国人却是非常的大方,你看看我们住的酒店,虽然在我们看来不过如此,但是这是夏国人最好的住宿地方了,他们自己出差住的叫做招待所,就是很小的普通房间,一个房间只有几张简陋的单人床,连卫生间都没有。”
  “至于吃的你待会就可以看到了,他们对我们大方至极,鸡鸭鱼肉这些他们认为的好东西,都会拿上来。”
  井下显然不明白:“为什么?”
  大河原新笑着说:“他们自认为是礼仪之邦,称呼我们为夏国人民的好朋友。哈哈哈,真是可笑。”
  井下还是很担心:“但是据佐藤报告,那个许如意很是不好对付,听说她也在这次谈判队伍中,她不止是强势,简直是可怕。”
  松山一郎不在,大河原新自在很多,摇摇头笑道:“放心,她很快就构不成威胁了,有顾怀茗这样懂礼仪的人,我们的事情就好办很多。”
  顾怀茗到了办公室,许如意正在整理齐丰委托人从日本发来的资料。
  ——她要的那篇报告终于找到了。
  的确是有这篇报告,不过她记错了时间,并不是80年代发表的,而是1972年,而且这篇文章,被大建铁工所公关掉了,甚至当时发布的杂志,也被大建全数高价回收。
  好在那位帮忙的人,从一家很小的私人藏书馆找到了这份杂志,如今传了过来。
  顾怀茗一到,就倒了杯热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慢慢溜达到了许如意跟前,许如意看是他就问:“你的白脸怎么样了?”
  顾怀茗的胡子抖了抖,应该是笑了笑:“没问题,绝对如春天一般温暖,他们现在一致认为我是个对他们非常友好热烈的夏国人,从他们的眼睛就可以看出来。”
  许如意:……
  “你挺驾轻就熟,没少坑人吧?”
  顾怀茗毫不客气:“谈判的事儿怎么能说是坑人呢,我的热情是真的,谁看见赔偿不热情,对不对?”
  许如意:……
  顾怀茗瞧着她拿着日本资料复印,显然是很重要需要留档,问她:“这就是你说的那份报告?”
  许如意点点头,递给了他,顾怀茗接过来靠在桌子上单手拿着看,他日文比许如意的要好,看的很快,看完后就把资料放下了,说:“许厂长,咱们聊聊吧。”
  许如意一头雾水:“聊什么?”
  他看了看左右,这会儿整个谈判组足足15人除了陆时章不在这里办公外,都已经到位,肯定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他指了指门口,自己先出去了。
  许如意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跟着出去了。
  办公室就在机械厅的二楼左边顶头,这是个民国时期的老式建筑,结构与现在不太一样,走廊左右两边,都有个小露台,打开门就可以透透风。
  顾怀茗就站在露台上,若是只是看背影,如此高大,一身风衣,还是挺赏心悦目的,不过,扭过头,风吹着胡子荡漾,许如意每每看国外电影,久违的疑惑又涌上心头——喝汤会不会滴到胡子上?洗脸洗胡子吗?胡子需要用护发素吗?
  她摸摸脸,把笑憋回去,这才出去。
  顾怀茗根本不知道许如意的心理活动,把门关了瞧着上下无人,这才说:“许厂长,我现在跟你说的话非常重要,请你不要害怕,你要相信我和陆时章都是相信你的。”
  这话实在是有些奇怪,让许如意陡然收了开玩笑的心思。
  她想到了某些看过的谍战片。
  不过她倒是不是很紧张,毕竟自己做的事情有些出格,她一直很有分寸。
  许如意点点头。
  顾怀茗确认她很冷静不会夸张尖叫后,这才说道:“我要带你去个他们地方,这里不方便说话,路上的时候,我会跟你说明怎么回事。”
  “现在,你要做出被我带走的样子,最好慌张一些。当然,”顾怀茗拿出了一张纸条,“这是陆时章写给你的。”
  许如意低头看了看,纸条的内容很简单:跟顾怀茗走。
  许如意跟陆时章打交道很久了,他的字迹还是认识的,这的确不是假的,更何况,上面还盖了个私章,许如意在陆时章办公室挂的一幅画上看到过,那是陆时章自己画的。
  她脑子已经急速转起来了——不声张地带她走,陆时章却无法阻止,那就说明对方来头不小且不在明面上,许如意还是觉得,应该类似于情报局这方面的机构。其实她也不知道叫什么。
  不过许如意还是一头雾水,她这行为怎么也跟间谍不搭界,那是……总归不是穿越让人发现了吧。
  这种想法让许如意赶紧摇摇头,怎么可能?
  放在顾怀茗眼中,却是许如意有点害怕了,他温声安抚一句:“没大事,放心吧。”
  她点点头,顾怀茗就贴近她站在她身后:“那我们走吧。”
  这个动作实在是离得太近了,让人有些不自在,不过也可以理解,如果你抓到了一名可疑的人,又怕她跑掉又怕引起注意,只能这样。
  他俩就这么走出了露台,路过了他们的办公室,然后下楼,一路向着大院里的一辆吉普车走过去。
  许如意明显的感觉到,来回的工作人员有不少人看向了他们,但又因为只是普通的离开,很多人扫了一眼就不再关注了。
  等着上了车,许如意这才发现,居然是顾怀茗开车,他指了指副驾驶让许如意坐上去,然后关了门,一脚油门就冲出了机械厅。
  等着到了大路上,他才开口:“国安部门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是举报你的。今天负责的李同志打电话给了陆时章,跟他了解你的相关情况,目前他们都在某个地方,我带你过去。”
  许如意直接问:“是那位李同志要求见我?”
  顾怀茗点头:“是,这是他们的工作。不过……”他本来还想安抚许如意的,但发现根本不用了,这个女孩根本就不紧张害怕,简直镇定的惊人。
  这让他不由另眼相看,“你不害怕吗?”
  许如意其实刚刚下楼的时候,已经慢慢梳理着自己这些日子的行为,其实都是在可解释的范围内。
  关于她的技术,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吃天赋的,许如意重生后,就仔细梳理了原身的人生,那是个对自己苛刻到了极致的女孩。
  家里穷困,根本吃不饱饭,可是她从来没有因为这个,放松哪怕一丝一毫对自己的要求。
  她的课本已经快要散架了,这不是因为质量不好,而是她快翻烂了。饶是这样,她也不知足,她的老师舒南家学渊源,就是脾气不太好。
  原身自告奋勇去照顾舒南,就为了能多看看她的藏书和那些新鲜的学术刊物,国外杂志。
  好在舒南虽然性情怪异,对原身这方面倒是不禁止,任由她观看,虽然那些知识,对于当时的原身来说,难以理解,但都记在脑中了。
  而许如意穿到这里,恰好可以将那些知识融会贯通,这也是她不怕别人怀疑她的原因。
  实在是原身太好学了。
  她给了许如意发挥的余地。
  你说许如意怎么知道锅炉怎么焊接,虽然没有任何人研究出来,但是这些期刊里可是讨论过多次了,甚至国外期刊中也有相关的报道,有了这些基础,一个焊接技术很不错的,有天赋的女孩自己摸索出来,就不算突兀。
  你说许如意怎么知道帐篷天幕婴儿推车,甚至是在广交会营销,那你去看看那些国外杂志吧,上面什么都有。
  有了这个打底,许如意怎么都不可能惊慌失措了,她回答:“我在想是谁举报我?我自己有没有问题,我自己知道。再说要是真的查出来问题,能让你来带我?最重要的是,这个举报人目的不纯。”
  顾怀茗的胡子又在抖动,显然是笑了:“嗨,许如意,英雄所见略同,咱们就得是朋友啊。”他开车中伸出了一只手。
  许如意都无语了,拍他手一下:“这都不算朋友吗?!”
  那地方离得并不远,居然是南州市第二职工电影院,这会儿正好是周末,不少人都等着看电影呢,算不上人山人海,却也人潮涌动。
  许如意扭头问:“确定?!”
  顾怀茗直接开到了后院,许如意这才发现,热闹的影院后面居然是个安静之地,这里有一个二层小楼,墙壁上密密麻麻爬着的都是爬山虎。
  因为才三月初,刚发新芽,所以能看到裸露的红砖墙体,年岁不少了。
  他带着许如意一路上去,许如意还以为会看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进去才发现,就跟普通的单位一样,顾怀茗小声跟她说:“一般人进不来,进来的都是有数的。”
  原来如此。
  直到顾怀茗将他带到了三层的一个门口,顾怀茗这才说:“许厂长,到了。”
  说完,就上前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才打开,居然是陆时章,瞧见许如意,他仔细看了看,显然在观察她的情绪,发现没什么不妥后,这才说:“进来吧。”
  许如意点点头,走了进去,顾怀茗直接就把门关了,霎时间,屋子里静了下来。
  许如意观察了一下房间,十五平米左右,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跟她见过的所有办公室都一样。
  不是问询室,而且陆时章在,顾怀茗也没离开,这让许如意霎时间明白,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起码对她不严重。
  这会儿,沙发上坐着个四十来岁的干部,国字脸,穿着中山服,跟她见过的很多干部都很像,看起来很普通很平常,唯有一双眼睛,特别的亮。
  那双眼睛盯着她,她则安静地让他看,很快,他就点点头:“许厂长,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收到了一封对你匿名举报信,内容是你的学历跟你展露出的能力很不符合,怀疑你是国外培养的间谍,想要渗透在我们的队伍当中,你怎么说?”
  他问的太直接了,这让许如意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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