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那可赔不起!这样吧,你看我色相尚可,不如卖身赎罪,这样就两全其美了。言哥你觉得怎么样?”
  “两全其美个屁!滚!”
  闹归闹,但今天两个人并非是来旅游,因而汽车越接近目的地,气氛就越发沉重起来。
  尤其是梁丘言。
  自从昨晚听易解说要带他来祭拜母亲,心里就莫名有些紧张。虽说生死是大事,人当真躺下去也不过一抔黄土,剩下一只盒子半块碑,给活着的人留个念想——冷眼旁观者或许会这样评价。但人活着就是靠念想,只不过有轻重之分。
  现如今易解的父母就好比梁丘言的父母,从未谋面,分量却是有千钧重的。更何况今天算是初次见面,不比自己和家父的熟络,就更应该拿出十二万分的谨慎来。
  他算是个彻头彻尾的本国人,尊重祭拜的礼节。政策虽然剔除了烧纸的旧习,但其他仍然不可少。梁丘言仔细问了易解母亲的喜好,最后带着挑了很久的花和果品上了车。
  离公墓越近,梁丘言就越有一种即将面见尊长的紧迫感。
  “别紧张,”易解伸手覆在梁丘言手背上,将热量传递给他:“我母亲生前性格很好,她一定很喜欢你。”
  “为什么?”
  易解一笑:“我母亲说过,我喜欢的,她一定喜欢。”
  易解的母亲长眠在整个墓园最不起眼的地方。墓碑很洁净,一看便知这里经常有人打理。上面刻着她和儿子的姓名,并无父亲的踪影。“易姝”二字被描入了黑墨。
  梁丘言凝视着那一小方相片上笑意温柔的女子,隐约觉得易解身上那份温柔就是来源于她。
  “你和你母亲真像。”他道。
  于是易解将眉眼弯成了和那女子同样的弧度,俯身拾起碑前的落叶:
  “当然。”
  看着母子二人隔着那一方矮矮的坟墓对视,梁丘言鼻头一酸,泪水险些从眼眶里滚落出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给予他这副躯壳的人,却不是给予他爱、教会他安身立命的人。
  他爱的人和他毫无血缘,而血肉至亲却早早斩断了和他之间的纽带。梁丘言曾无数次向那些喊他“小黄毛”的小子们嘶吼着,梁丘笠就是他的父亲、他唯一的亲人,可那时相信的人寥寥无几。
  “怎么可能,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这句话成了梁丘言一辈子的苦楚。
  他从没向父亲说过,自己是多么敬爱他,多么迫切地希望自己就是他的亲生孩子。因为父亲一定用那双粗粝的大手包住他的脸蛋,说:小言,不许哭。你老子只中意你这一个小子,你比我亲生的还亲。
  这么多年,他一直千方百计地尝试消磨心中那块隔阂。可直到最近他才察觉自己的愚蠢。
  什么狗屁血缘,什么狗屁生死,什么狗屁性别,爱就是爱,它无所不能。
  “言哥?”
  梁丘言感觉眼旁有些痒,回过神才发觉易解正忧心地抚着他的眼眶。
  “告诉我,你怎么了?”
  “......没什么。”
  梁丘言想转过身,却被一把揽进了怀里。易解让他把脸埋进胸膛,低头在梁丘言的发上吻了吻,在他耳边悄声说:
  “言哥,现在可以哭了。”
  一瞬间,暴雨倾盆。
  被易解紧紧拥抱着,梁丘言就像是个在夜路尽头找到家的孩子,毫无理由,毫无节制,肆意在自己温暖的小巢中撒泼打滚、毁天灭地。
  因为他知道自己安全了。
  终于可以卸下一切铠甲,不设防备地坦露真心。
  梁丘言几乎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淌干了。他松开易解的时候甚至有些趔趄,好不容易才收拾心情重新站好。他望了一眼易解被自己哭湿的半边衣服,又扭头看了看他母亲,竟不自觉破涕为笑。
  “阿姨,对不起,”他挠着头:“让你见笑了。”
  易解笑着摇头:“妈,这可是言哥第一回 在我面前掉眼泪。您在天有灵,也算见证这场奇观了。”
  梁丘言瞪了他一眼,俯身跪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
  “阿姨,您就放心吧。把您儿子交给我,一定不会让他吃亏的。您家儿子优秀,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但今后一定痛改前非,不是,努力学习,争取让您满意......”
  易解在一旁笑弯了腰。
  “当然,还要感谢您生出易解,让他来到我身边,”梁丘言郑重道:“按规矩,其实您算是我恩人,晚辈该敬您两杯。但您不爱喝酒,所以我带来了您喜欢的百合花。”
  “我不如您儿子会说,还望不嫌弃嘴拙。往后人生漫漫长路,我会和易解相互扶持。万望您祝福。”
  “还有,”梁丘言不顾易解目光中投来的惊诧和赞许,又道:“小易年纪还小,如果犯了什么错,希望您别介意我‘适当’教训。”
  “言哥......”
  “行了,我、我说完了,下回再来看望您,”梁丘言顶着张大红脸,别别扭扭地最后向墓碑鞠了一躬,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回家。”
  易解迈步追上他,两人十指紧扣。
  往后岁月漫长、人生路远,不论通途还是坎坷,他们都会紧紧牵住彼此的手,一直一直走下去。
  (正文完)
  第66章 (番外)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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