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赵含章:……
  高县令:……
  高县令快哭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伍二郎听见傅庭涵这样直白的话,不住眼的去看他,星星眼。
  见傅庭涵脸色沉凝,而随行的人中竟无一人赞同他,伍二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郎主说得对,他们都是酒囊饭袋!”
  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慨和唾弃,他还“啊呸”了一声。
  赵含章和高县令:……
  傅庭涵终于反应过来,扭头看了赵含章一眼,“你自然不在其中。”
  伍二郎一时不解其中意,直到他们进了遂平县城,然后直奔县衙,赵含章坐在了县衙正堂上。
  而一直跟在赵含章身后的高县令则是转头吩咐衙役,“快去叫县丞和主簿前来拜见赵郡丞。”
  衙役应下,小跑着去请人。
  伍二郎张大了嘴巴。
  他们这一路经过不少村庄,对民情有了初步的了解,再看遂平县内的各种账册数据,了解愈深。
  赵含章都感受到遂平县的百姓到了一个临界点,此时只是麻木的等待着,他们有可能和以前一样,无声无息的渡过这个极点;也有可能和灈阳县的百姓一样,瞬间引爆那个点,直接就反了。
  赵含章伸手揉了揉额头,问道:“县内的粮铺、富户和商户情况如何?”
  高县令斟酌的回答道:“还算有些积蓄,但……”
  他悄悄的看了一眼赵含章,小声道:“衙门也不能征调他们的财产吧?”
  赵含章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征调他们的财产了?”
  现在她连平民都收不拢,为啥要去得罪这些人?
  只要他们奉公守法,那就都是她的子民,她还是很爱他们的。
  很爱他们的赵含章决定和他们做生意,直接写了一封信交给秋武,让他找人送回西平,“让汲先生送一批钱来,遂平县要用。”
  高县令眼睛大亮。
  赵含章就与他叹气道:“子繁啊,这一路走来,遂平的百姓虽困苦,但他们对你并无怨言,我便知你是好官,我能助你的不多,希望我们一起努力,至少能让百姓可以存活下去。”
  高县令,名盛,字子繁,他此时眼泪汪汪的回看赵含章,感动得不得了,二十多岁的青年眼泪跟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掉,“我就知道,女郎心善,不会坐视百姓困苦,您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再不使遂平失民。”
  在这个每天都产生大量流民的大晋,这个承诺算是很重的,赵含章也一脸感动的看着他,“好!我们共勉!”
  一旁的傅庭涵:……
  他抽了抽嘴角,移开目光,转到一旁就看到已经呆滞的伍二郎,他干脆走到他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先下去安置了。”
  听荷主动来领他。
  在她看来,伍二郎叔侄四个都是女郎买来的下人,自然与她是一样的。
  赵含章不住在县衙,而是住在隔了一条街的驿站,她直接把人带到驿站,见他们身上还是之前脏兮兮的那套衣裳,便拿出两串钱给他,“去给你们买两身衣裳鞋袜,把自己的东西配齐了,今天洗漱干净,明天要到跟前听吩咐的。”
  伍二郎终于想起来问,“我,我们主子是……郡丞?”
  “不错。”
  伍二郎呆呆的,“难道我竟一直看错了,那不是女郎,竟是个郎君?”
  但听声音也不像啊。
  听荷横了他一眼道:“我们主子就是女郎,女郎怎么了?”
  她道:“我们家就是女郎当家,你之前没听说过吗,西平县县君是个女郎!”
  “但那是县君……”伍二郎瞪大了眼睛,“所以我们女郎就是西平县的县君?”
  听荷点头,微微抬着下巴骄矜的道:“现在已经是郡丞了。”
  伍二郎捂住胸口,眼睛闪闪发亮,“早知道是她,那两个烧饼我就不骗了。”
  听荷又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伍二郎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接了钱,立即拖了三个侄子侄女出去买衣服。
  他没有买贵的,但也没有买很便宜的,而是买了还算体面的灰色麻衣,那麻比他们常穿的粗麻要好一点儿。
  但他好好的挑选了鞋子,尤其是他和大壮的鞋子,他买了好鞋,“你年纪也不小,可以给主子跑腿了,需要好鞋子,二壮和三姑就随便穿点儿就行。”
  大壮一脸认同的点头。
  赵含章和傅庭涵正式入驻遂平县,傅庭涵在户房整理遂平县的数据,赵含章则是在高县令的引荐下见了县里的富户、士绅和粮商。
  赵含章直接和他们买粮食,有爽快的愿意卖给她的,也有迟疑着不肯售出的,毕竟富户和士绅们并不是粮商,这个世道,他们更愿意把粮食抓在手里。
  赵含章就劝他们,“秋收在即,到时候你们田地里又有产出,现下存着这些粮食又有什么用呢?”
  她笑道:“我们耕种田地,除了想要获得食物外,便是想要用它换得其他的好东西,几位都不是缺粮的人,已经温饱,何不用以交换其他的东西,让生活更自在文雅些呢?”
  赵含章表示,她愿意用纸张、书籍和琉璃等物品交换粮食。
  这一下,富户和士绅们没有迟疑,点头答应了下来。
  赵含章嘴角微翘,当即就和他们确定了交易的数量。
  于是各家回去准备粮食。
  赵含章则是让高县令通知各里里正来县衙开会,“等他们到了,我们确定一下每里的赈济粮食,可能不是很多,但应该可以让他们渡过这段艰难的时候。”
  高县令感动不已,“下官代遂平县百姓拜谢郡丞。”
  第308章 乞活
  遂平县距离西平县不远,因此西平的很多消息都能够传到遂平来,尤其是和西平相距不远的那几个村庄。
  他们都知道,隔壁西平去年被乱军攻入县城,杀了不少人,然后换了一个女县君。
  据说那位女县君很心善,不仅给他们赈济粮,入冬之后还以工代赈,让他们修路修水利赚钱,他们县内的粮价都被她压了下来。
  听说隔壁村子有人是西平那边嫁过来的,因此偷偷带了人过去干活儿,也赚了不少钱,买了不少粮食,他们今年进春就过得比他们好。
  他们收到的消息晚一点儿,也没有门路,只能羡慕的看着,但后来他们也结伴去了西平县城。
  他们去买粮食。
  听说西平的粮价要比外头低很多。
  一去,果然要低很多。
  大家日子都难过,虽然羡慕西平县人,但去年他们也损失不少,死了不少人,这种羡慕是打折扣的。
  但这种羡慕在缴纳夏税后便渐渐升级到嫉妒,都是汝南郡人,凭什么他们就要足额纳税,而隔壁的西平却只需缴纳一半?
  本来他们对高县令很有怨气的,觉得隔壁的西平县令还是女郎呢,她都有胆只缴纳一半的赋税,他一个大男人却只会逼他们缴纳足额的税;
  但很快,同样和他们隔壁,且接壤更多的灈阳县消息传来,听说他们郡丞给他们的赋税又增加了一些,然后孙县令也跟着逼他们加税。
  然后遂平县百姓的心就平和下来了,且开始躺着装死,算了,算了,好歹他们县令不会再加税,其实他们真的交不上赋税,高县令也不会真的把他们抓到牢里去。
  正是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心态让他们躺平,但躺平并不能填饱肚子,人该饿的时候还是会饿,所以有人离开故乡,往远处去流浪。
  他们不知道在外面能不能活,但总要试一试,留下是必死的;
  有人则忍着心痛去割青苗,用还没成熟的豆子和水稻勉强填一填肚子;
  更多的人是等着,等着八月的到来,等着水稻和豆子成熟。
  他们以为日子就是这样过了,熬到秋收就好了,谁知道里正去了一趟县城后回来和他们说,“叫上村里的青壮,跟我去县衙拿赈济的粮食。”
  村民们都惊呆了,纷纷问道:“县衙能拿得出赈济的粮食?”
  里正就一脸高深的道:“灈阳反了……”
  “我们知道,听说打得很厉害呢,县令都被杀了。”
  里正:“……县令没被杀,被杀的是郡丞。”
  “杀就杀了,干我们什么事?”
  “所以我们换了一个新郡丞,”里正道:“新郡丞就是西平县的女县君,她心善,看到我们遂平百姓日子过得苦,便拿出许多钱来买了粮食,我们现在就去领赈济粮。”
  村民们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即夸道:“女县君是好人啊!”
  “县君啥县君,现在是郡丞了!”
  他们立即改口,“女郡丞真是好人啊!”
  里正道:“我们这位郡丞姓赵。”
  村民们记下了,打算去了县城就要好好的拜一拜这位赵郡丞。
  这是一里,还有另一里,里正从县衙里赶回来时,正好遇上村里好几家拖家带口的要出去乞活儿,他连忙拦住人,“你们这是上哪儿去?”
  “出去乞活儿。”
  “你们家里都种了田地……”
  “所以我爹娘没走,他们老了,走不动,我给割了一把青苗,慢慢吃,能熬几天,熬到八月豆子或者水稻熟了就好。”他道:“我们年轻,还能走,出去乞活儿,一家子留在一起是活不了的。”
  说罢就要走。
  里正忙拦住他们道:“别,县衙有赈济粮了,你们留下。”
  他们一脸怀疑,“里正,您别为了留下我们就说谎,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您留我们,您养我们吗?”
  里正没好气的道:“我不养你们,自有人养你们,我们汝南郡换了一个新郡丞,是隔壁西平县的女县君,她给我们县送赈济粮食了。”
  村民们一听,转身就走。
  里正瞪大眼,“你们干嘛去?”
  “回家!”为首的汉子冲天大喊一声,“我们能活啦!”
  一旁的人就解释道:“我们本来打算去西平县的,听说西平县那边的女县君心特别善,流民过去都收的。”
  所以他们很羡慕西平县的人,现在嘛,女县君也是他们的郡丞啦,他们都是女郡丞的子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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