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节

  所以他才这么细细地说胡县令的坏话,就是想着这些身份尊贵的人能够怜悯一下他们,若能换掉县令是最好的。
  没想到对方却和胡县令一样,一样是贪杯好酒之人。
  里正站在村口目送他们走远,摇了摇头转身回家,他的小孙子扶着他,问道:“祖父,他们会不会和胡县令告发我们?”
  “虽然他们不似我一开始想的是好人,但应该也不是告密的小人,”里正幽幽地叹息一声,“而且,已经这样了,这个里正不当便不当,再这样下去,村里也不剩下几个人了,我们家自也可以换个地方谋生。”
  但若可以,谁愿意离开故乡呢?
  里正怎么也没想到,没过多久,县城便传来一个大消息,他们县换县令了。
  赵含章一路微服私访,一路往县城去,等到泌阳县县城时,她对泌阳县的情况便大致有数了,当然,对这位胡县令也大致有数了。
  赵含章直接带人直奔县衙。
  她到县衙时正是未正时刻,是上衙时间,但县衙里很安静,里外就不剩下几个人。
  县衙大门守着的两个衙役正靠着大门昏昏欲睡,听到马蹄响动的声音就掀起眼皮来看。
  待看到县衙大门突然出现这么多人马,顿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他们不认识赵含章和傅庭涵,但他们能感觉到赵含章等人身上的贵气,尤其在他们一脸肃穆的时候。
  两衙役对视一眼,立即奔下台阶,上前行礼:“贵人来此有何贵干?”
  赵含章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沉声问道:“你们县令呢,让他出来见我。”
  俩衙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道:“我,我们县君不在,不知贵人如何称呼?”
  “此时不在县衙,那在何处?”
  胡县令正在距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别院里饮酒作乐,赵含章带着人闯进去,一路走到别院的后花园时,他正袒胸露臂的靠在一张木榻上,边上有两个和他一样袒胸露臂的中年男子,他们四周还放了不少冰盆。
  赵含章刚从阳光底下大步走来,一进入敞轩便感觉到了凉意,可见这里冷气有多大,但三人却是脸颊嫣红,额头还冒着微汗。
  看到赵含章,三人虽然惊了一下,但也只是稍稍拢了拢衣裳,并不以失礼。
  胡县令还高兴的招呼赵含章,“没想到赵郡丞来得这样快,胡某和泌阳县真是有幸,郡丞走过几个县了?”
  赵含章越发沉静,嘴角微微翘着,只是眼中不见半点笑意,她走到木榻前,拿着自己的长剑拨了拨案桌上的瓶瓶罐罐,“泌阳是第二个县。”
  胡县令才吃过药,此时正在散功,感觉没那么灵敏,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赵含章的怒意,还笑哈哈的道:“郡丞这速度有些慢啊,您离开西平已经这么长时间,竟然才走了两个县。”
  第311章 换掉胡县令
  赵含章从矮桌上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木榻上软塌塌的胡县令,没有多少表情的问道:“胡县令,新田村的方里正你认得吗?”
  胡县令点头:“认得,赵郡丞也知道他?他酿的酒极妙啊。”
  “是很妙,听闻他一直在给你酿造酒,不知胡县令每坛酒给多少酒资?”
  胡县令为了散药喝了不少酒,此时飘飘欲仙,正是精神亢奋却又浑浑噩噩时,闻言嗤笑一声道:“能为我酿造美酒乃是他的荣幸,何来酒资之说呢?”
  赵含章手搭在了剑柄上,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面无异色的问道:“此时正是上衙的时候,胡县令常常在这个时间出来饮酒……吃药吗?”
  胡县令痴痴的笑道:“县中无事,为何不自在逍遥一些?”
  他伸手想去抓赵含章,“赵郡丞,我这儿还有一剂散,我送你如何?”
  赵含章侧身躲过,她身后的傅庭涵面色一变,忍不住上前打落他的手。
  胡县令被打疼了,不悦的看向傅庭涵,“傅公子好大的脾气啊,不过是依仗女郎宠爱,嗤,堂堂男儿却屈身女子之下……”
  赵含章脸色一沉,手中长剑抽出,瞬间便抵在了胡县令的喉咙,胡县令就算正在散药,也感受到了赵含章的杀意,他愣住。
  赵含章道:“我本不想杀你,路上我早想好了对你的处置,似你这样以权谋私,鱼肉百姓之人,我汝南郡留不下你,所以我要将你驱逐出去。”
  “可见到你后,我才知道我还是把你想得太好了点儿,”赵含章眼中闪过冷意,剑尖上前,“上衙的时间出来寻欢吃药,对做下的恶事毫无悔意,最要紧的是,治下百姓食不果腹,饿死病死无数,在你这里却还是县中无事……”
  “你这样的人,我怎能还留着你?”
  赵含章收回剑,微微偏过头去,对秋武道:“把他拉到菜市场,即刻砍了,罪名便是玩忽职守,无悯民之心,嗑食五石散!”
  “是!”秋武带了两个士兵上前,拖了胡县令就要走。
  一旁的两人吓住了,连忙伸手抓住胡县令的衣摆,差点儿把他衣服全剥下来,“不可呀,不可。”
  他们两个喝的酒没那么多,此时虽然也有点儿晕,且体内跟有股火一样蒸腾而起,但理智还在,他们忙和赵含章道:“他吃醉了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还请赵郡丞饶他一命。”
  见赵含章不为所动,而秋武已经扯开他们的手,让士兵把胡县令拖下去,他们忙紧追两步,然后回头怒喝赵含章,“赵三娘,他可是名士,是一县县令,岂是你说杀便杀的?”
  “名士?”赵含章目光越发冷凝,抿着嘴道:“什么名士会以搜刮百姓为傲,什么名士会坐视百姓困厄至死而无动于衷?若名士是这样的名士,那我便杀尽天下名士!”
  赵含章说罢,直接抽剑砍下桌角,然后以剑指着他们道:“不管你们是谁,从今日起,禁食五石散,若不服从,滚出我汝南郡!”
  赵含章沉声道:“来人,发布政令,从即日起,汝南郡禁食五石散,若有违者,入刑!”
  士兵们齐声应了一声“唯”,声音震耳欲聋,震得俩人耳朵嗡嗡的叫,眼前都发花了,待他们醒过神来时,赵含章已经转身带着傅庭涵走了,而胡县令早被人拖了出去。
  俩人生生打了一个颤,想起什么来,拔腿就往外跑,胡县令不会真的被砍了吧?
  他可不能死啊。
  俩人来不及穿鞋,甚至连衣服都没拢,就这么敞着衣裳光脚往外跑。
  外面的百姓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又淡定下来,这种事见多不怪,看来这几位贵老爷又吃神仙方了。
  他们跌跌撞撞地追着士兵而去,但连人的背影都没看到,路上还因为吃醉跌了一跤,俩人干脆不跑了,一把拉住跟着跑出来的下人,“快去县衙里救人,快去菜市场里救胡县令……”
  然而晚了,赵含章没有去看行刑,她就不爱看这种,杀人有什么可看的呢?
  除了战场上,这是她处死的第二个人,但她心情并不是很好,因此全程沉着脸,直接往县衙而去。
  给赵含章指了路,自觉完成了工作的衙役又靠在门上打瞌睡了,听到脚步的声响,俩人不耐烦的睁开眼睛来,看到迎面走来的赵含章,不由吓了一跳,这是没找到胡县令吗?
  赵含章已经越过他们,直接往县衙里去了。
  衙役回过神来,连忙哎哎叫了两声,跟在后面追,“贵人,贵人,这是县衙,可不是能乱闯的,我们都说了,我们县君不在……”
  赵含章扭头问道:“县君不在,你们的县丞呢?”
  赵含章似笑非笑,“怎么,你们县丞也去吃酒作乐了?”
  “你是何人,找在下做什么?”
  赵含章和傅庭涵闻声扭头过去看,就见一中年男子正蹙眉看着他们,脸色有些不悦。
  赵含章直接表明身份,“我是汝南郡郡丞赵含章。”
  中年男子微讶,但惊讶也只是一闪而过,他立即上前行礼,“下官泌阳县县丞梁宏,拜见郡丞。”
  赵含章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堂去,这下没人拦着她了,梁宏和衙役们还立即跟了上去。
  赵含章在首位坐下,梁宏立即小声的吩咐衙役,“快去请县君回来了。”
  “不用了……”
  “大事不好了——”
  赵含章接下来半句话便咽了回去,抬眼看向大惊失色冲进来的人。
  冲进来的衙役没看到上面坐着的赵含章,他眼里只有梁宏,他气喘吁吁的指着县衙外面大声喊道:“县丞,县丞,我们县君,县君被拉到菜市场砍头了……”
  梁宏瞳孔一缩,僵硬的扭头去看上首的赵含章。
  赵含章对他点了点头,沉着脸道:“不错,是我下的命令。”
  来报信的衙役这才看到赵含章,吓了一跳,躲在梁宏身后不敢开口说话了。
  梁宏抖了抖嘴唇,心中有许多疑惑,想问,但又不敢问,呆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颤声问道:“不,不知郡丞缘何杀了我们县君?”
  第312章 封户房
  “在其位而不谋其政,作为一县父母官却无怜民之心,贪酷非常,他不该杀吗?”赵含章面色沉凝,目光扫过匆忙赶来的主簿等官吏,忍着怒气道:“我不管外面风气如何,但在我的辖下,你们既然占了位置,那就要做好这个位置上该做的事。”
  “不想做事,趁早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伍二郎震惊于赵含章的粗俗,但却忍不住在心内赞了一句,就是呢,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傅庭涵一脸淡然的站着,翻了翻手中的纸张,转手递给坐着的赵含章,“这是桌上积存的案子。”
  赵含章接过看,脸色更加不好,她气得将手中的纸冲众人脸上砸去,“后山沟一百二十八户人家跑得只剩下三十九户了,三十九户里有近一半落草为寇打劫过路商户,里正上报求安抚剩下的村民,就这样你们还说县中无事,你们眼睛和脑子都是摆设吗?”
  众人羞愧的低下头去,战战兢兢。
  秋武很快拎着胡县令的脑袋来报道,“女郎,人已经砍了。”
  赵含章:……
  她伤眼的偏过头去,挥手道:“让胡家去收敛,你没事拎他的脑袋回来做什么?”
  秋武身子一僵,他以为主子会想看一看,毕竟这是她砍的第一个县令。
  赵含章却没有折辱胡县令的打算,直接让秋武把脑袋送回去,把人的尸首拉回来送给胡家人。
  然后她就不再关注这事儿,而是问梁宏,“现在县衙库房中有多少粮食?多少钱,能立时在县中买到足够赈济百姓的粮食吗?”
  梁宏心神还被才看到的胡县令脑袋占据,因此脸色苍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有两百多石粮食,库房中没什么钱,买粮食,那得和郭家、马家买,两家和县令关系很好,若是县令出面,应该可以便宜点儿……”
  赵含章挑眉,问道:“刚才和胡县令一起吃药喝酒的俩人是谁?”
  梁宏脑袋还一嗡一嗡的,面色呆滞的道:“应该就是郭老爷和马老爷,他们常和县令一起谈玄饮酒,是知己。”
  傅庭涵已经把桌子上的册子快速的翻了一遍,他将那一页账册摊开放在赵含章身前。
  赵含章看了一眼,目光微凝,“原来你们泌阳县的绸缎竟如此有名吗,每年夏秋都能收上来这么多丝茧,钱和布匹去哪儿了?”
  梁宏道:“大多在县令家中……”
  “梁县丞!”马主簿忍不住大叫一声,让他回神!
  赵含章的目光就落在马主簿身上,似笑非笑,“看来一条人命不太够啊,马主簿如此急切,莫不是想念胡县令,想要去底下陪一陪他?”
  马主簿脸色变幻,不过却高仰着脑袋道:“郡丞要杀便杀,哼,以恐治民,到底是女人心计,歹毒异常!”
  赵含章气得把手放在刀柄上,傅庭涵却伸手按住她的手,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眼前的账册上道:“我需要户房的所有账册、户籍。”
  赵含章就冷静了下来,是了,她杀胡县令有现成的理由,光明正大,不管是从律法上,还是道德上,她都是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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