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节

  王浚不言。
  赵信继续道:“将军若取青州,我们刺史会帮助您一批粮草和武备,就是刘刺史那里,也会出兵相助。”
  王浚目光微闪,赵含章这是想干嘛?
  想联合他们两个一起对付苟晞兄弟?
  王浚看向卫玠,意有所指的道:“现今陛下在郓城,若取青州,赵刺史想将陛下置于何地?”
  赵信也看向卫玠,显然,王浚不太相信他。
  卫玠这才开口,“陛下想回洛阳。”
  王浚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赵信也吃惊,不过很快回过收敛神色,在王浚看过来时一脸沉静的点头,是的,没错,皇帝想回洛阳。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管了,先把人骗到再说。
  王浚一瞬间想了许多,所以这不仅是赵含章和刘琨的合作,也是皇帝和她的?那么她出兵收复司州是不是也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又要换依靠了?
  他跟苟晞才一年吧?
  不过也对,听说苟晞那厮自到郓城后就越发骄纵,经常从国库里拿钱,连皇帝的私用都被侵占挪用,皇帝应该忍他很久了。
  如果苟晞真的完了,那青州和兖州都要换人……
  王浚呼吸稍急,放在膝盖的手攥紧,眼中有掩饰不住的野心。
  青州一定是他的了,但谁说混乱时兖州就不能是他的呢?
  哼,赵含章是雄踞中原,手握大军,可他也不差,他不仅有幽州军,还有段部鲜卑的支持,到时候陈皇帝回洛阳时挥兵南下,完全可以将兖州拿下。
  到时南北夹攻,不仅冀州,就是并州,他也有一战之力。
  刘琨此人空有抱负,好对付得很,到时候惟一需要谨慎的只有赵含章了。
  王浚一瞬间想了许多,赵信见他低着头久久不说话,不由看向卫玠,示意他再多说一点。
  卫玠冲他微微摇头,对聪明人,一句话就够了。
  王浚虽然心里有了决定,却没立即答应,他决定晾一晾他们,也和他的心腹们商量一下,确定他想的没错。
  “卫公子和赵使先住下吧,此事重大,待王某好好的想一想。”
  赵信便起身,行礼道:“那我等就先告退了。”
  王浚挤出笑容,“赵使和卫公子先去休息,晚上我大摆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
  等他们离开,王浚就把自己心里的分析告诉告诉幕僚们,道:“自贾后乱政,有多位王爷先后辅佐皇帝,皇帝,自先帝起便已名存实亡,这天下,有能者居之,苟道将和赵含章都是外臣,现在苟晞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连赵含章都起了这样的心思,我们为何不更进一步呢?”
  他的亲信们一怔,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有赞同的,眼睛就发亮道:“将军说得对,论武功,您不在苟道将赵含章之下,论文德,您也不弱,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有不赞同的,眼中不由流露出担忧和犹豫来,小声劝道:“将军,我等是晋臣,食君之禄,若是反叛,恐怕天下人耻之。”
  “哼,他司马家的位置得来更不正,谁说我是晋臣?我跟随先祖,乃魏臣!我这是在为大魏报仇雪恨!”
  众亲信:……
  “不过此时说这个还太早,”王浚轻咳一声道:“还是着重于当下,现在天下人只知苟道将和赵含章,不知我王彭祖。所以还是得先消磨一方,苟晞若败退,我便可代替他和赵含章相抗。”
  苟晞和东海王相争时,苟晞名满天下;苟晞和赵含章相争时,赵含章名满天下;等到他和赵含章相争,天下人便都知道他王浚了,到时候,他再击败赵含章,这天下不就是他说了算了吗?
  所以暂时和赵含章合作也没什么,王浚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利大于弊。
  他的亲信们也觉得,“三方联手对付苟晞一人,的确有大胜算,可赵含章不能只出粮草和武备,她也得出兵。”
  “不错,既然要打,那就一起出兵,光让我们冲在最前面算怎么回事?”
  “刘琨也得多出兵马,我们把冀州让给他,他怎么也得出个十万八万兵马吧?”
  算上拉粮草的伙夫都只勉强有八万兵马的刘琨:……
  都不必派人回晋阳问主意,刘希自己就拒绝了,他道:“我们最多出两万兵马。”
  赵信也拒绝了王浚,“赵家军是不会出兵的。”
  他道:“一来,青州路途遥远,豫州和青州之间隔着一个冀州和兖州,并没有士兵通过的道路;二来,我们刺史没有参与青州事务的资格,援助王将军的粮草和武备不能公之于众,须得悄悄进行。”
  王浚嗤笑一声道:“你们刺史让我们打青州,不就是想打苟晞吗?我没让你们出兵青州,我是让你们出兵兖州,分担苟晞的兵力。”
  赵信义正严词道:“我们刺史和苟将军同朝为官,只有同僚之谊,又不是仇人,怎会想攻打苟将军?还请王将军慎言。”
  他道:“我们刺史提议您出兵青州,完全是为了救青州百姓于水火之中。”
  王浚半晌无言,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无耻了,毕竟,他眼馋这个天下,想要换皇帝,可他没想到赵含章能比他还无耻,明明就是盯上了苟晞的势力,偏还不承认。
  赵含章还真没盯上苟晞,王浚完全是冤枉她了,她从没想过在晋帝还在时和苟晞抢兖州。
  晋帝在哪里,匈奴人的目光就盯着哪里,所以她从没想过让皇帝回洛阳,她觉得皇帝在郓城挺好的,有他和苟晞在那里,可以替她分担一半来自匈奴的压力。
  只不过青州是不能再交给苟晞兄弟俩了,一是为了解刘琨的燃眉之急;二,青州百姓现在的确过得很压抑,苟纯自进入青州后就广发劳役,大兴土木,稍不如意就杀人。
  她人在洛阳,却能收到来自青州求救的信。
  如今她和苟晞齐名,谁都知道,现在天下的事,苟晞说话管五分,一分天下分,剩下四分则是赵含章说了算。
  所以青州的士绅、百姓,不敢和苟晞喊冤,便只能和赵含章喊,豫州和洛阳都收到不少青州的信件。
  前不久赵铭才把收到的一沓信件给赵含章打包送过来,她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浚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总比苟纯要好,她目前能做的,也就是撺掇着给他们换个刺史了。
  第729章 再留一天
  “赵刺史,赵刺史?”刘乂差点没忍住用手在她眼前招了招。
  赵含章回神,将目光从远处收回,一转脸就笑容满面,“北海王有什么疑惑吗?”
  刘乂冲着东方也看了一眼,问道:“那边有什么?赵刺史都出神了。”
  赵含章道:“那边有猪。”
  “啊?”刘乂一脸的疑惑。
  赵含章道:“我在永和县弄了个牧场,里面除了养牛养羊,还养猪,北海王要不要去看看?”
  刘乂一脸纠结,他已经来永和县两天了,先是和县里的官员和士绅们又吃又玩一天,然后和赵含章去看了她收留的难民,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他想回家。
  刘乂不太想去看她的牧场,牧场有什么好看的?
  放牧是他们匈奴人的特长,他一点也不希罕。
  他正想拒绝,赵含章就道:“北海王可是忧虑匈奴王担忧?你放心,我已经写信给你父亲,告诉他你在我这里,我会好好的招待你的,我也想让你更了解我们汉人治理地方的政策。”
  “我听说,你们匈奴内部很反对匈奴王汉治,但说实话,纵观汉朝前后,唯有汉治才能让统一的政权持续数百年,你们匈奴五部现在明面上统一听从匈奴王号令,但暗中,五部各自为政。”
  “你父亲有威望,尚且不能够真正的统一他们,等到你们兄弟上位时,能统御五部吗?”赵含章道:“可见用匈奴人的法子治理五部是不行的,还是得用汉治。”
  她道:“用汉人的制度,让汉人参与治理。”
  刘乂心脏怦怦跳,瞪大眼睛看她,“赵刺史为何与我说这些?你,你我虽和谈了,却还是……”敌人。
  刘乂脸色通红,觉得自己实在小人,赵含章似乎把他当成了朋友,如此语重心长,而他还将她当成敌人。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道:“我的目的并不是要与你们为敌,而是想要这个世界统一而和平,天下并不只有华夏族,还有匈奴、羯、羌族、鲜卑,南边还有百越,天下若一统,这些民族当与华夏族一样,所以我是在与你探求治民治国之法。”
  刘乂愣愣地看着她,“可,可我们只是臣民,这样的事应该是为帝者要考虑的……”
  赵含章摇头:“不,春秋战国时,天下各家互攻,当时的人都思考救国强民之法,最后才有了强秦一统天下,汉继承秦制,这才有了三百多年的天下一统,当时的先贤们都贡献不小。难道他们也是因为想当皇帝才思考这些问题吗?”
  刘乂羞愧不已,“是我短视了。”
  他眼睛发亮,问道:“赵刺史是想效仿先贤,做这个时代的圣贤吗?”
  不,她想要收圣贤,自己做皇帝。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然后把话题扯回来,“北海王,我的治下有汉人、有匈奴人、也有羯胡,但后两者很少,且多为兵士,作为普通的百姓,我不知怎样的治理对他们才是最好的,所以我才想请北海王帮我看看。”
  “你既是匈奴的皇子,又是氐族后裔,应该很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性和诉求才对。”
  刘乂一听,也不急着回去了,反正赵含章也说了,她已经写信给他爹,他多留几天也没什么。
  而且他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正如她所言,他父亲一直想推行汉治,但匈奴五部一直反对,他也想帮父亲分忧,或许能从她这里找到好方法呢?
  于是刘乂跟着赵含章去看牧场。
  所谓牧场就是,赵含章随手一划拉,一指一大片,“看,这就是我的牧场。”
  刘乂也没觉得哪儿不对,看着一望无际的干枯旱地问道:“牲畜在何处?”
  赵含章含笑道:“就快送来了,我们先去看牧场的布置吧。”
  “啊?”刘乂一头雾水的跟上,“什么叫就快送来了?”
  赵含章道:“北海王,我才打下永和县十二天,不管羊崽子还是牛崽子,或是猪崽子,都得慢慢挑选,慢慢送来不是,所以现在牧场还是空的,暂时没有牲畜。”
  刘乂满心无奈,问道:“既然没有牲畜,那我们来看什么?”
  “看我对牧场的安排呀。”赵含章踢了踢马肚子,加快速度,带着刘乂到一个大水洼边,她对正在建设的房屋道:“你看,这就是我养猪的地方,现在建设的是猪圈,那一块则是建羊舍,那一边是牛棚,正好成三角,将这一片都给圈了起来,活动的范围也大。”
  刘乂蹙眉,“建泥房子,怎么不要帐篷?难道牛羊都不迁徙吗?”
  “不迁,”赵含章道:“你看那个方向的地,北海王看出什么来了吗?”
  刘乂盯着看了半天,不太确定道:“平?”
  赵含章愣了一下后便哈哈大笑起来,大乐道:“这么一说也没错,的确是平。”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来,道:“那里在两年以前是良田,但你们匈奴左部占了永和县以后就将这一大片都圈为牧场,不许人再耕种,良田渐渐荒废,只供牧人放牧。”
  身上流淌了氐族二分之一血脉的刘乂:……
  他脸又通红起来,这次是羞的。
  作为善于种植的氐族人,他有时候也不能理解部分匈奴人把好好的田圈起来变成牧场的行为。
  明明种粮食的收益更高,为何一定要把良田变成草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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