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节

  傅庭涵忍不住笑出声来,想了想后道:“国丧已过,京城下了几场雪,郭璞说下旬还要再下几场,我听人说京郊的梅林结花苞了,这两日天气都好,阳光明媚,到下旬花苞可能要半开,你不想母亲总把注意力放在你和孩子身上,不如让她办个赏花宴,也能出宫去散散心。”
  赵含章立即应下,“正好,天寒地冻的,将赏花宴办成慈善性质的,到时候凑到的钱捐给育善堂和各地穷困的百姓,哪怕只是多置办些木柴,衣物被子也好。”
  皇室的慈善事业一直挂在太后名下,因为赵含章和傅庭涵都在前殿有实权,所以很多慈善投资都以太后的名义在做。
  赵含章将此事记下,打算第二天就去找王氏,有了要忙碌的工作,转移开注意力,他们母女的关系应该不会再因为孩子而急剧往下了吧?
  赵含章趴到床边看正用力去抓彩色带子的鸣鸣,点了点她软乎乎的脸颊道:“都怪你,你怎么这么招人爱呢?”
  鸣鸣似乎知道母亲在跟她说话,兴奋的抖了抖腿,挥了挥手,然后小手紧握,瞪着大眼睛,脸色一瞬就憋红了。
  赵含章身体一僵,傅庭涵立即跪坐起来要将她抱出去,连声道:“等一等,等一等,你等一等。”
  鸣鸣一口气已经呼出,一股臭味立即在大殿里弥漫开来,她开心了,脸色松下,咧嘴一笑,又高兴的挥起手来。
  赵含章面色如常的下床退了两步,离他们父女远了一点,扭头往外叫了一声,“来人——”
  第1337章 旧园
  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但在赵含章的皇宫里,此事是不存在的。
  不说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外跑,就说傅庭涵,因为他现在主要负责格物司的事,不仅隔三差五的要去格物司,有时候还会住在那里,一住十几天都是常有的事。
  皇宫并不是他的束缚,自然也不是王氏的。
  作为太后,她没有被拘束于皇宫之中,想出宫便可出宫,甚至想住到赵宅也可以。
  赵含章给她配了亲卫和宫侍,不论是在宫里还是在宫外,她只要带上他们就可以。
  如今洛阳城中的百姓已经习惯时不时的在街上看到皇帝一家人了。
  百官都很佩服曾越,两年下来,一场刺杀都没发生,只是曾统领看着越发沉默了,百官敬佩又同情中。
  太后的赏梅宴是王惠风负责办理的,她不仅给京城中四品以上的官眷发了帖子,还有留居京城的世家、附近几个县的豪族也都发了帖子,最后选了个大家休沐的日子举办。
  陈四娘知道后建议她从国子监下的几所大学里挑一些优秀学生前往,一是让他们帮忙打理宴会的一些事物,二也是锻炼他们,当做他们成绩优异的一项奖励。
  王惠风知道,此举针对的是寒门学子或是家中没有四品以上官员的士族子弟。
  她略一思索就答应了。
  所以旬日的赏梅宴办得很大,很隆重,太后一早也去了。
  梅园被围了起来,禁卫军截断道路,只有手持请帖的人才能入内,但依旧挡不住商贩赚钱的热情。
  他们贴着禁卫军拉起来的线在路边摆满了摊位,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过往的马车,偶尔凑到一起点评各家的马车、车夫等。
  当然,他们的招揽对象不是车里坐的贵客,而是随行的车夫、丫鬟、小厮、护卫等。
  人都得吃饭,下人也是人不是?
  一个贵客会带来很多下人,在商贩们眼里,这些下人的购买力可不小,人流量一大,需求不就上来了?
  王惠风并不拦着商贩们在道路两边摆摊,这是郊外,路宽敞得很,道路两旁也有很大的空地。
  百姓日子艰难,尤其是入冬之后,因为寒冷,会出来逛街吃饭的人很少,因此一入冬便商业雕零。
  各种宴会反而会促进消费,只不过皇帝提倡节俭,她本人并不喜欢饮宴,更不喜欢举办宴会。
  这种事情她一般是交给太后和弘农公主,通过她们将线放出去,让京城的有钱人追求潮流花钱,却又时不时的拽一下手中线,不让放出去的风筝脱离自己的控制,杜绝奢靡,过度浪费。
  这些道理,太后并不懂,甚至连弘农公主都是半知半解,但曾被当做国母培养的前太子妃王惠风对这种事最了解不过。
  后宅很重要,它与前厅相对,两者之间有一条模糊的线隔着,男主前厅,女主后宅,两分天下。
  而天下的后宅由后宫来领导,天下的女子以皇后为首,她们一直模糊的被领导。
  所以说皇后为国母。
  但新朝皇帝是女子,朝中官员也有女子,前厅和后宅中间的线已慢慢消失,夫妻不再固定一人坚守在前,一人守护后方,而是要齐头并进,共进共退,那作为后宅的引领者,后宫便也要有所改变。
  这种改变不仅在于被推到前面的太后,作为皇帝的赵含章和皇夫的傅庭涵也要参与,否则,天下难安。
  除他们外,还有一个弘农公主府,她虽住在宫外,但她是傅庭涵的母亲,是皇亲国戚。
  王惠风便是站在四方中间,指引他们在恰当的时候做恰当的事,平衡他们彼此间的关系。
  目标便由赵含章来设定,作为臣子,她也只听从于赵含章一人。
  赵含章叹息冬天经济凋零,民生艰难,她便组织宫宴;
  赵含章叹息下雪天冷,孩子们怕是会冻伤,她就以皇室的名义给育善堂捐布料和木炭、煤炭做慈善……
  她在前朝时没做成皇后,学了一身的本事无处施展,没想到赵含章当了皇帝,她这个前朝废太子妃却将这一身的本事用出来了。
  王惠风穿着官服站在梅园前面,看到一辆马车在面前停下,脸上便扬起笑容上前,躬身道:“琅琊王妃。”
  虞孟母连忙挪动脚步避开,屈膝福礼,“不敢当,王总管。”
  虞孟母的身体不好,依照历史上的进程,她两年前就病逝,但和丈夫迁回京城之后,她虽然重病了一场,却熬了过来。
  这个时代的世家门阀会疏远前朝皇室,会唾弃中途造反的王敦,中途改换门庭的王导,却会尊重王惠风,敬服王惠风。
  就算是汲渊和赵铭,面对她时,行礼都要让半步,然后回全礼。
  赵含章看在心里,却从不阻拦,反而劝王惠风接受。
  她并不怕王惠风坐大,如果她有一天利用手中的权势做不该做的事,她身上的威望自然会消失,她也有能力削掉她身上的特权。
  而现在,世人尊敬她,爱护她,是因为被她的忠贞和正义感动。敬望好的品德,就会去学习好的品德,这不是极好的道德风尚吗?
  目前为止,王惠风也没辜负她,辜负世人。
  王惠风接了三位王妃和夫人,便亲自引她们往梅园深处去。
  三人看到倒塌断裂的墙壁,因为冬天,上面的藤蔓落叶枯萎,只有枯藤缠绕在上面,露出下面青黑色的砖石,不由脚步一顿。
  王惠风的一个堂婶王夫人道:“我记得从前这一片都是围墙围起来的,现在竟塌毁大半,怎么不修?”
  王惠风道:“这是当年王弥和刘聪杀进洛阳时毁坏的,整座梅园被抢掠之后一把火烧了。”
  这是刘聪的锅。
  他当年领兵进入洛阳后就纵兵抢掠,四处放火。
  王弥这人不把人命看在眼里,也纵兵抢掠,却不愿毁坏建筑,还劝说刘聪,认为洛阳是古都,建得这么好不容易,不如留着,将来他们占了也能用。
  刘聪并不听劝,当时他还不确定是否能守住洛阳,自然不愿意将好东西留给后人,于是在抢完京郊的几座园子后一把火给烧了。
  气得王弥大骂。
  讽刺的是,王弥后来逃命时也放火烧洛阳城,以求得更多的时间。
  第1338章 种子
  王惠风道:“这园子被烧以后两年荒芜,梅树似乎都被烧死了,可没想到三年前水灾一过,这梅园的梅树一下发出新芽,只半年的时间便长满枝头,当年冬春便盛开,一园的腊梅和红梅。”
  “到今日,梅园已经连续三年冬天开花,陛下说这是上天给与百姓的福音,不该圈起来自赏,除偶尔需要圈起来举办宴会外,其余时候都放开予百姓们共赏。”
  王惠风看向断壁上大火烧过的痕迹,“陛下还说,留着这断壁残垣,让世人谨记和平来之不易,警醒当政者,勿辜负百姓,让天下再陷战乱,也提醒世人,当以和平为共识。”
  琅琊王妃等人惊讶,忍不住叹道:“陛下圣明。”
  琅琊王妃参加完赏花宴回家,就忍不住和丈夫道:“景文虽是大丈夫,但与陛下比起来依旧差上许多,勿怪我们江南落败。”
  景文是琅琊王的字,夫妻俩感情好,琅琊王妃私下一直叫他的字。
  琅琊王:……
  他早已知道自己不如赵含章,但好好的,为何要提起这事?
  这一次去赏花宴,琅琊王妃捐了十匹锦缎,王惠风当场将锦缎售卖,所得的钱会单立一个账单,这笔善款主要用于育善堂的吃、穿,以及春耕所需的农具、畜力以及种子等。
  种子不仅包括五谷种子、菜种,还有鸡苗、鸭苗、鹅苗等。
  育善堂是收容孤寡、落难之人的场所,以失去庇护的孩童为主,他们和华国其他的百姓一样,有三年义务教育的权利。
  但这其中还有很多达不到这个年龄,或者已经上过三年学不能更进一步的孩子。
  朝廷已经尽量将政策倾向他们,可他们的日子依旧过得艰苦。
  朝廷有规定,年满十六的少年,不管男女都要离开育善堂,到时候他们会分得田地,种子和部分农具,然后落户安家。
  要想将来日子过得好,他们要趁着在育善堂的时间里多学习技能,多累积钱财。
  华国还是以农业为主,学习的技能和积累的钱财自然也以农业为主。
  赵含章也深知这一点,因而时不时的派司农寺去育善堂里指导。
  洛阳的司农寺负责洛阳的育善堂,各地的育善堂自有衙门里的司农寺负责,这是全国性的命令。
  孩子们会从司农寺官员那里学到比一般农民身上更精细的选种、育苗、沤肥、除草和除虫的方法,除此外,他们还能跟司农寺的官吏学习修理农具,基础的木工,以及畜牧上的知识。
  厉害的孩子,还能学到一些治理畜牧病害的方法。
  司农寺得到了西凉送来的一批棉花种子,和他们手中的一混,便超过了拨来种植棉花的皇庄数量,于是经过商议,他们决定放出一部分种子给百姓种植,推广棉花一事也可以慢慢展开了。
  王惠风提前得到了消息,她就想拿这笔善款购入一部分棉花种子,交给育善堂种植,如此等到明年入冬,育善堂就有一批棉被和棉衣了。
  育善堂里还有些只有两三岁大的孩子,他们受不得冻,一冻就风寒,这个时代,风寒是难治之症。
  王惠风一开口,司农寺的官员便同意为他们留出一部分的棉花种子来,还贴心的问道:“王总管可要为育善堂买一些我们司农寺培育出来的稻种,我看育善堂东郊的那部分水田极肥沃,那里引水也方便,我们新培育出来的洛阳东五号已经种植过两年,挑选出来的种子饱满粒大,都是从最长的稻穗上挑下来的。”
  王惠风不动如山,“你们司农寺的种子比市面上的贵。”
  “这可是我们司农寺最新培育的种子,自然要贵一点的,不过要是育善堂所购,我们可以低一些。”
  王惠风:“比市面上的低多少?”
  司农寺:“……给您低一成如何?”
  王惠风道:“育善堂自己也留有稻种,虽然未必有司农寺的高产,但稳定,不会出现忽高忽低,或其他的问题。”
  官员连忙解释,“王总管,这颗洛阳东五号说是持续两年,其实已经研究五年了,是我们沈正卿来洛阳投奔陛下后就开始培育,到今年已经很稳定,绝对不会出现种子不稳定的情况。”
  王惠风:“我没在朝廷上听沈如辉推过这颗种子,提的最多的是一颗叫洛阳南二号的种子。”
  “哎呀,那颗种子不适合洛阳,那是给江南和荆楚一带的多雨地方培育的,母种就是从荆州来的,那颗种子抗涝,株高,王总管,下官以前落难时曾被育善堂救治过,在里面待过三个月,我坑谁也不会坑育善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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