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又问叶璟明:“你若是不解气,不然你亲自动手?”
  叶璟明冷冷回道:“不必。”
  周怀晏:“也是,脏了手。”
  红菱脸色一白,身后的弟子很快将软在地上的她拖了下去。
  叶璟明眯眼看着他:“她帮你说话,你却要打她?”
  周怀晏将茶具洗净,细长的指尖捏着茶匙探入罐里,仔细挑了最上等的茶丝。
  他将冲泡好的茶汤倒入杯里,冲叶璟明示意:“那又如何,她打了你。”
  叶璟明与他相对坐着,垂眼看着那盏沉绿的香气四溢的茶水:“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甜枣,你平日里就是这么训人的。”
  “我不会这样待你。”他只是说,两手捏着杯要敬叶璟明,叶璟明许久不动,他缓声道,“龙眼浮翠,雪山流泉里舀的水,高山岩壁缝里摘的茶胚,一年只产两斤,不喝可惜。”
  叶璟明纹丝不动,他叹了一声,随手泼掉了:“好吧,不能与你共品,才是真正可惜。”
  叶璟明不想再同他废话:“潘阎回来了,你想做什么,你准备何时再对我动刑?”
  “因为这个你才避我如蛇蝎吗,”周怀晏有些歉疚地看着他,转瞬又浮起些笑意,“潘阎回来了,但他活不久了。”
  “叶璟明,我不必再对你动刑,你也不必死了。”
  叶璟明挑起眉头,很快会意:“他在你这里没有利用价值了?”
  周怀晏不答这个,自顾自说:“你以后就留在剑盟,养好身子,你的事……我找了都城的御医来,他近期会告假到剑盟小住一段时日,好好梳理你的经脉和右腿。养好了后你又可以重新握剑,可以换一种身份活在剑盟,想收徒也好,想再次扬名江湖也好,就这样,留在我身边……”
  他模样竟有些期许,叶璟明歪了歪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周怀晏神色一僵。
  叶璟明收了笑,说:“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若是说这个,你说完了,我该走了。”叶璟明拂袖起身,“哦对了,与我同行的普鲁人,不过是个来往中原和普鲁卖货的普通商人,他憨厚但真诚,脑子不算灵光,搞不懂你们肮脏龌蹉的心思,他是误打误撞与我相识,你别再打探或是误伤他。”
  周怀晏一下伸手紧拽住他,叶璟明扯不开来,厌恶地低下眼去。
  周怀晏眼中有些哀伤:“你曾救过我一命,难道在你眼里我真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吗?”
  “我当初伤你,是因我保不下你,我对你用刑,是当时情境下不得不这么做。”
  他手中又紧了些,拽得叶璟明腕骨生疼,旧疾叫嚣起来。
  周怀晏继续说:“我并非向你邀功,我今夜将心事全然坦白,是想你正眼看待我,看待这件事。”
  他抬起脸,神色与姿态竟有些低微。
  叶璟明手腕钻心一般疼,他隐忍不发,只是垂眼问道:“如果潘阎如今还能为你所用,你今夜待我是用刀还是用棒呢?”
  周怀晏一愣,叶璟明面无表情抽回袖口,背过身。
  “就算潘阎今日站在这里。”周怀晏端坐回椅子里,叫住他,“我也不会让他再伤你分毫。”
  叶璟明背对着他,无比厌烦:“你一反常态,到底意欲何为?”
  周怀晏低声说道:“叶璟明,我保下你的命,我留你,是因为我惜才。”
  “你我的心意与抱负,实则是一样的,你我本应结为手足兄弟,仗剑江湖,同仇敌忾。”
  叶璟明冷冷驳他:“我的心意是希望剑盟覆灭。”
  他一脚踩进自己的局里,周怀晏笑了:“剑盟覆灭了,还会有下一个剑盟,朝廷会源源不断布下一个接一个的眼线、伥鬼、走狗,多的是为朝廷遮羞作恶的盟会。打根里就烂透的东西,剪其腐败的枝桠,却不拔其根须,只会生长出更恶劣的果实。”
  叶璟明果不其然转身正视他,皱眉问:“什么意思?”
  “我早就跟你说过,剑盟能屹立百年,靠得从不是区区几名高手或是武林秘籍,它错综复杂,一边为朝廷做事,一边又借朝廷名义向百姓施压敛财,各路高官富贾与之多有牵连。”周怀晏打量着他,“我将这些说与你听,是因我与你同样憎恶剑盟,憎恶这种欺凌百姓的糜烂风气,但我势单力薄,我扳不倒它。”
  “假使它倒了,也会有新的盟会取代它,人或许能杀干净,罪恶却是遏制不住的。”周怀晏扬了扬下巴,讽笑说,“就好比你,如今身上藏了剧毒,我若对你用刑,毒物混在血液中,沾上便会致命吧。”
  “你这小把戏骗骗潘阎也罢,骗不过我。”他两手叠在膝上,又体贴诱说,“扔了吧,不慎伤了自己就不好了。你就算以命换命,杀我一人又如何,潘阎活着,孙闻斐活着,那襁褓杀手一案当真明了了吗?三名婴孩就白白枉死了吗?”
  他始终监视着他。
  叶璟明听到最后,别过眼去,神情似有动容,周怀晏打蛇上棍。
  他缓缓吐出他的目的:“我既颠覆不了它,我便要主宰它,我做了这许多不堪的事,不过是为等这样江湖清朗,世风祥和的一天。”
  “璟明,你我所愿,原是一样的,我以为,你应该懂我。”他志得意满,再次朝他伸出手。
  叶璟明于是如他所愿,也朝他伸手过去,周怀晏目光灼灼,扬起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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