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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鬼迷心窍

  「啊——」一声惊喊,打破了所有的寧静,时空彷彿凝住般,早晨的鸟儿也因这声尖叫而被惊扰四处逃窜,丝毫顾不上眼前可口佳餚,倒是间接放过了那些早起的虫子。
  昨日下过大雨,湿泞的地板宣告着今日注定是悲戚的一天,亦是难以言说的开场白。原是安寧的建筑物,逐渐充斥着哭喊、惊呼、甚至是指指点点的响动。若是挤进人群还可以发现,遗留着水滩的地板,落下不少的物件,不仅如此,还有随风晃动的一道黑影。
  顺着眾人的目光望去,那是一个恐怖的身影。七孔流血、全身佈满大大小小不同利器所割下的伤口,更有不寻常的伤痕,但无人能说得清,那些道不明的伤究竟是什么东西所伤。
  阴风阵阵的中庭,配上这么一具摇晃的尸体,尽显诡譎,眾人只是围观着却不敢上前,这副模样就像是在举行什么邪教仪式一样,让人寒澈心扉,直窜血骨。谁都知道这时候上前,定然是要变成嫌疑犯的,谁都不敢动,却也不敢不动。
  终于有人缓过神来,想起来要报警,有的人也已经开始拿出手机要传讯息给自己的导师,更有甚者是直接拿起手机就开始在拍那具尸体,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一点儿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同一时间,学校会议室里身为教职员的老师们却没那么好运了,一个个睡眼惺忪地就到学校开晨会,说好听一些是不想打扰所有老师和学生的权益,可是说白了,不过是学校高层为了证明他们有在做事,所以各种时间开会,用那开会纪录去呼巄教育部,然而,那些也只能骗过自己,却骗不了这些第一线的老师们。
  他们虽然心中有怨,但也不敢明说。拜託,哪有一个正常人会当着上司的面就劈头盖脸的怒骂出来?他们还是要这份工作的好不好。不过……眾人悄然望向一隅的那个人,好像全校老师里面只有这么一个人敢当着校长的面撂担子走人。
  更让人觉得离谱的是,校长竟然会同意正在不知道神游到哪里的那个人这么荒唐的行径,而且还不会勃然大怒。当所有人心里都在抱怨连连时,大家放在口袋的手机不约而同地响起,不绝于耳。
  见此情景,坐在布幕前的校长脸色前所未有的冷然,开会不把手机禁音,是对这场会议的不尊重啊!他忽然觉得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是真的看得顺眼许多!看看人家,都不为所动地坐在原位,静默着看大家慌乱的将手机拿出。他以眼神示意所有人将电话掛掉,继续开会。
  但事不随他愿,电话依旧是响个不停。校长万般无奈,却只能同意所有人接电话,他叹了口气,今天都什么事啊!从早上自己的眼皮就跳个不停,就好像今天会发生什么事一样,难以掌控。
  另一边,围观人群聚集得更密,越来越多人看见这个惨绝人寰的画面,似乎是有什么吸引力似的。但实际上是,大家是不嫌事大,爱看这个无端的热闹罢了,说实话,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眾人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这对警调单位来说是一个最大的麻烦。
  望着正在打电话的所有围观群眾,她不禁蹙眉轻叹,这群学生都不用上课的吗?可真是悠间啊。这所学校好歹也是当地第一学府,怎么培养出来的学生都是这副好奇心极重的模样,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请借过一下!检警办案。谁是报案人?」她眼眸闪过一抹精光,犹如一头正要撕咬猎物的狼般,将目光扫过眾人。只见眾人都低下头,忽然有些心虚之感佔据他们心扉。
  这时的围观眾人都被这个女人的气场震摄到都不敢说什么,这个女人太过恐怖了,比起被教授们逼问着专业课程有关的问题还要可怕许多,这时候他们还比较寧愿去接受老师们的拷问。
  可惜,现在他们被列入嫌疑犯行列,压根不能回到教室。当然,依照学校给出的行事历来说,老师们现在应该都还在开会,他们都是被通知延迟一小时上课的,不然这个时间点他们没必要还在教室外面逗留。
  她看着这群学生,倏忽间也发现从这些学生口中问不出什么,只是微瞇起双眸,便转身不再理会这群一问三不知的小孩。她遂将目光落在那个悬掛高空的尸首,脸色变得比她来学校之前还要难看。
  这不是人类所为?
  且不说皮肉尽毁可见白骨的模样,这些伤口似乎不像是利器所害,反而比较像是野兽所为?但是一个首都里的第一学府怎么可能会有野兽出没?这个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光怪陆离。
  这是她从业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离奇的案件,只是令她不解的地方是,为什么这个报案人会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到特调组?她环顾四周,却找不出任何疑似是报案人的身影。
  皮相尽失、悬掛于学校高墙之上,无疑是挑战他们特调组的办案能力。他们隶属于仴国东城特调组,这仴国分别在东、西、南、北四座城市中设立一般常见警调单位,更是与他国不同,亦是设立办不寻常之案的特调组,说白了,也就是办那些「灵异」、科学难以解释的案件。
  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反应却觉得这些散落物并非这位被害人的物品,而是他人摆在那里,捣乱所有检调人员的侦查。她将书包拿起来,仔细翻找,果然一无所获。
  现在报案人避不现身,死者身分亦不可得知,这个案子到底要怎么查?她抬头看着那个监视器,她依稀记得听过一个人感叹这个学校的监视器是多么的无用,听说它并不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状态,在每日的早上六点到七点这个时段,监视器都会关闭,时间过去才会再次开机。
  虽然每次都被学生和教职人员反映过这个问题,但学校又或者是校安中心从未正视这些问题,反而对这些控诉置之不理,还觉得学生和教职人员小题大作。看来这个案子结束以后,是有必要请相关单位过来查看东城大学的校安问题了。
  「走吧,去楼上一趟。」她将目标锁定在那个高墙上,总觉得这个案子有什么诡异之处,又或者是有什么事情隐隐地向她伸出诡譎之态想让她抓住。
  一行人到了楼上,却惊呼出声,这个围墙可以说是没有办法将人高高掛起的存在,可是方才他们却是清楚的看到被害者是被勒住脖子,高掛在这面墙上的,他们尽显狐疑,这……
  果然是特调组的案子啊!女人不禁感叹,唯有他们特调组敢接这么一个光怪陆离的案子,她瞇起双眸,只觉得这个案子充满了挑战性,骨子里的好奇心是被彻底激发出来,怎么也压不住的。
  见自家组长那越加兴奋的脸,特调组的眾人都快忍不住拍手称讚,方才他们一到现场,看见那具难以形容的尸骨,都快要吐出来了,自家组长还能面不改色的去端详。不得不说,这么一个人领导整个特调组,他们真的可以说是心服口服。
  特调组的所有组员开始着手查找跡证,而她只是倚靠在墙面,看着远方及楼下风景。在她的视角这么看来,这墙其实也不算高,不过是视觉上看起来高上许多罢了。只是她望向树丛方向时,却见一道她是最为熟悉的身影,背光站立。
  她向来可以见常人不可见之人,所以并不稀奇,但此人说是神出鬼没也不为过,只是小时候在老家之时常做恶梦,他都会出现在她的房间,他也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之事,久而久之,她便也不在意。
  直到她国中来东城读书后,也没见过这人再出现,原以为不会再见到他,竟然再次见面是在这个情况之下。他从前都是身穿淡蓝色的衣衫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今时今日,这个男子却是身着黑衫,罩着黑色披风,又如往常戴上面具,在这阴譎的气氛之下,更显诡异。
  她皱起眉梢,连这样的人都被惊动,这个案子到底牵扯进什么?她不禁本能性的颤慄一瞬,再将目光往那处看去,竟是与那人对视,她忽然之间就被吸引目光。
  这个人分明就是专门来找自己的。她心里头没来由地就升起这个想法。哪怕她不愿意下楼去见那个男人,但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地乖乖下楼。她想哭的心都有了。
  待到他的面前,她觉得自己双腿都被控制住般难以动弹,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眼前这个黑衣人给施什么法术,竟然连逃都不能逃。「呃……不知勾魂使大人找我一个凡间女子有何贵干?」
  那男子闻言转头看去,见眼前的姑娘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彷彿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他不禁失笑,「徐姑娘,本官貌似没对你做什么事吧?」
  「大人您在地府位高权重,在阳间又是人人敬仰,我哪敢不敬神灵。」她略显哭腔,自己好端端地大白天见鬼也就罢了,而且见的还是这种人人听之闻风丧胆的人物,她能跟这个人正常对话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哪里还能指望自己不怕他?这不是开玩笑吗?
  她可不想百年以后,被这位勾魂使针对啊!
  自己虽然身在特调组,可是她最怕两种,一是尸体,二就是亡灵。可是谁知道偏偏她就是跑去任特调组的组长,几乎都可以碰到有关尸体和灵异案件,可以说是人生中最怕的事都被她遇见了,真不知道自己是上辈子烧错什么香还是做什么惹天怨的恶事才要面对这些。
  闻言,勾魂使摇摇头,却是没接续她的话,他只将目光落在远方的案发现场,叹了口气道:「此案没那么简单。死者名唤林依,东城人士,年二十,死因乃为……」
  说到这里,勾魂使的话竟戛然而止,仅略显犹疑。她看这位高高在上可为神灵的人物,竟然说话也会如此吞吞吐吐,倏忽间就察觉到这个案子可能真的哪里不单纯。
  可是她也明白,聪明反而惹祸上身的道理,便乖乖地等待着,不多言自己的见解。勾魂使见她这样,也是明瞭于心,又是叹了口气,没有接续自己方才所言之语,取而代之的是,将一块刻上字的玉珮递给眼前的姑娘。
  他本来是不想要将这姑娘牵扯进来的,但若叫一个身为执法人员不要继续调查,对被害者、家属他们要如何交代?而他们自己的良心也是会受到谴责的吧?
  她看着那块刻印一个「徐」字的玉珮,不禁震惊。等等,这可是徐家的家传玉珮啊!难道勾魂使是自己家的祖先?这……这个走向她是越来越看不懂。她将目光再次移到勾魂使身上,想藉此看出点什么,可是却依然无果。
  他将自己的悲喜掩藏在面具之下,唯有那看不清道不明的眼眸暴露在外,他的所有一切都尽显诡异与神秘,就像是潘朵拉的盒子,不可随意开啟一般,让人有所畏惧,更甚是远离。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是想以先祖的身分阻止我继续查案?您今日匆匆前来,又给我这块玉珮,这个案子,是不是亦牵扯地府什么不可为人知的事情?」她倏忽冷下脸来,颇为严肃的神情望着对方:「大人,我徐欣妤身为特调组组长,我维护的是世间正义,此案我认为也有人类参与其中,所以无论有多危险,我不会停止调查,您也别以权压我,这对我没用。」
  「你想什么呢?本官连话都还没说就被你扣上这么一顶帽子,本官可要喊冤了。」他轻声说道:「正因为这件事牵扯进的不只是阴间事,更有阳间之人牵涉其中,本官想与姑娘合作,此案结束前,本官及本官麾下勾魂官皆唯你马首是瞻。只是,不知道姑娘是否愿意?」
  她皱眉:「既然要合作,大人,是不是该给个诚意?最起码告诉我办案的方向吧?」
  徐欣妤心里十分清楚,眼前的勾魂使其实还是有其他事瞒着自己,但他不说破,自己也不愿问,人嘛,总是有自己的秘密,何况是这么一个神祕莫测的勾魂使大人呢?
  「不知姑娘是否听过焞兽襄槴?」勾魂使定定看着徐欣妤一阵,随即开口问道。
  她思索片刻,确信地点头。焞兽那可是上古神兽,且在所有的神话故事里的形象那都是代表着吉祥如意、福寿双全的寓意,可以说是无人不知。但她更疑惑了,好端端的,勾魂使提牠做甚?
  难不成——她睁圆双眸,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大人您的意思是,林依是被焞兽所伤?可是焞兽一直以来在我们阳间人的印象里都是神兽,怎么会做出伤人之事?」
  「那倒是不见得。听说他身上有地府的一样神器,那法器具有迷乱心智的作用,当初他逃出地府后,此法器便也不知所踪。有可能是那法器所致也不一定。本官也是怕此鍊被凡人获得后会出了什么事,否则,此事本官本不会亦不该插手。」勾魂使像是在回忆什么般,指着那堵高墙,又轻声说道:「本官虽然不能说兇手是谁,不过却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是有关三个人的纠葛,不如去查查吧,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她顺着勾魂使指向的地方,沉思许久,久到连勾魂使察觉有人靠近而悄然离去都未能回过神来,还是身为副组长的搭档喊了好几声才有反应。「嗯?怎么了?」
  「现场跡证已经调查差不多了,死亡时间经法医断定,是在早上六点三十分到六点五十分之间。但死者身分……」
  话还没说完,却见徐欣妤已经抬手制止他继续开口的架式,只是对着几人轻声道:「去查查林依,我想她应该是东大的学生。」
  但话音刚落,就听见封锁线之外,有一个女孩对着她们的方向哭喊着,一声声泣泪与呼喊,却再也唤不回她口中的那位女孩的身影和欢声笑语。徐欣妤想了许久,两人逕直就向那个女孩走去。
  「同学,你好。我是特调组的徐欣妤,不知道你跟林依是什么关係?」她伸出手,表示友好。她觉得这个女孩或许就是破案的关键所在,又或者这个女孩就是兇手?
  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猜想罢了,秉持着无罪推定的原则,她不能随意就给人家安上这样莫须有的罪行。她只是静待着对方的回应。
  那女孩怔愣地看着徐欣妤。只是「啊」了一声,才又像是恢復语言组织能力的模样,反握住她的手,轻飘飘地开口:「你、你好,我叫邵玉华,可以直接叫我花花。她是我的朋友,今天原本约好要一起来上课的,只是我睡过头了,到现在才赶到学校,结果没想到,她……她就出事了。」
  女孩眼含泪珠,尽显楚楚可怜之态,人儿也生的娇美,可惜,在徐欣妤的眼里,那也不过只是个皮相,骨子里藏着些什么,又有谁知道呢?她想起方才勾魂使所言,这是三个人的纠葛。这案子还真经不起推敲,她忽然之间便可以脑补出一齣狗血大剧。
  套路百百种,可是却不能说不作数,戏剧不过是夸大其效果,在真实社会里,自然是发生过的。
  「节哀。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知道平日里,有谁跟林依结怨或者是她有得罪过谁吗?」徐欣妤轻声开口,她不仅想要藉由邵玉华打开这道口子,也是要试探对方,她很想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对她说谎。
  当然依照他们特调组的能力,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事件关係人都找不到,只要有被害人的名字就可以拉出后续所有的关係链,除非,有人刻意隐瞒这段连结。所以她其实也不介意对方有没有向她撒谎这件事。
  邵玉华的面色近乎惨白,她哆哆嗦嗦地看着围绕在她身边的这一男一女,她忽然之间只觉得这两个人宛若那黑白无常一样,眼睛犀利地勾人摄魄,尤其是这个女人,她真不像是一般人啊!
  她颤颤巍巍地看着两人,头摇地如同波浪鼓似的,她怎么会知道林依有没有得罪了谁?就算有,她哪里敢讲啊!那个人可是个十足十的恶霸,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把他供出去,不死也去半条命了。
  林依就是个例,而且是最好的例子,她没那么傻。
  徐欣妤见此情景只是笑笑,又开口:「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你们是什么系的学生?今天本来是上哪位教授的课?」
  方才邵玉华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也在意料之中,并不觉得新奇。她还是保留之前的想法,觉得邵玉华与林依之间一定有什么表面上找不出的问题,只是邵玉华不敢说。
  「我和林依都是歷史系的大二生,今天我们只有中文系徐昇凌教授的国文选修课要上。」这次邵玉华答得极快,几乎不用想便脱口而出,而且还带出老师的名字。就像是想要祸水东引一样。
  只是这样的小把戏落在这两个精明到宛若狐狸的特调组组长和副组长的身上,他们也只有笑笑看待,哪里捨得她失望呢?
  她们目送邵玉华离开以后,副组长林坤琛不禁苦笑,「这样的小把戏,别说我们这些特调组的人,一般刑事组的也看得出来。」
  徐欣妤冷哼一声,随即却是对着林坤琛摆摆手,「剩下的交给你,我去跟徐教授交流、交流。」
  说是交流,特调组上下谁不知道这东城大学鼎鼎有名的中文系教授徐昇凌就是自家组长的大哥。他叹了口气,自家组长这样随心所欲的样子,跟徐昇凌这样有书香底蕴的文人相比,压根看不出是同个家族出来的孩子。
  不过也听说徐欣妤并非徐家的小孩,是被领养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终归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他只是觉得好奇,却没有傻到真的当着人家的面就把这些隐私问出来,又不是在做什么身家调查。
  林坤琛见现场已经採集得七七八八,便示意同仁收拾一下,就可以收队回局里了。
  她沿路打听到徐昇凌的研究室,本来还不觉得什么,可是真正站到他的研究室门口的时候,她还是心慌了一瞬,突然有些踌躇,不知道要不要敲门。这颗心啊!就像有人拿着针扎她一样。
  第二节的鐘声响起,这个早会开了整整两个小时,这么下来,大家腰痠腿麻地哀嚎遍野,唯有一个人,在这吵杂的抱怨声连连中脱逃出来。
  他走回办公室,却在走廊上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断地来回晃,他疑惑地看着女子想敲门,却在临了时又放下,重复好几次同样的动作。这不被路过的学生或老师当作有病才怪呢。
  他颇为无奈,若要来找他,直接打电话就是了,她向来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何时这么婆婆妈妈的?「小妹,你不是在查案吗?怎么有空来我这?」
  她吓了一跳,随即又怯懦懦地开口:「噢,具体的侦查不公开。大哥,你认识林依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徐昇凌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哪怕面前的这个人依旧满面春风,对谁都是客套有礼,深受学生爱戴,但在底子里就宛若一幅清雅冷淡的山水画,谁都不亲近。
  这种感觉,她在勾魂使身上也感觉得出来。两个人都有异曲同工之妙。说是让人害怕吗?那倒是没有,至少,她没真正觉得害怕,只觉得难以与其有什么交集。
  他们两个人给的感觉虽然都一样,但处事方式却是大相逕庭,一个行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一个凡事留有馀地,并不咄咄相逼,她并不喜欢勾魂使的做法,但若设身处地去想,她如果是勾魂使,似乎也不会比他仁慈多少。
  她跟着徐昇凌进去研究室,就看见他的桌面堆满书籍,连放台电脑的地方也没有。虽然她早已习以为常,但还是不得不惊叹一声。他边收拾着自己的桌子,边让徐欣妤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如果我没记错,她是我今天国文课的学生。」他好不容易将桌上堆满的书整理到一边,坐下来翻起点名表,略有沉思,「不过她的上课表现并不是很好,而且我也很少看到她。」
  「那你为什么会记得她是你的学生?」徐欣妤想了一下,她这个大哥似乎不是那种见一面就可以马上记住这个人长相和名字的人,「该不会是她做了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事了吧?」
  徐昇凌只是淡然地瞥一眼自己小妹,却在下一刻从抽屉里拿出三份作业,递给徐欣妤,指着上面三份作业的日期,他现在有些庆幸自己都有让学生在自己的作业写上完成日期。
  这三份作业他收到的当下就认定了这三个人互相抄作业,不然不可能三份作业会有如此的相同。他心里当然不高兴,自己之所以出这个作业,就是想知道他们的程度到什么地步,而且也是他们的期中成绩,没想到会有这样严重的偷懒之举。
  觉得寒心之馀,只觉得头痛,这让他怎么打学期分数?说打吧,可是这三个人的作业是互相抄的,没什么作用,但说不打吧,他们三个人也有交作业,不可能说什么都不做。
  他只能无奈地回望着徐欣妤疑惑的脸问道:「你看他们三个人的作业有什么心得?」
  呃……有什么心得?她仔细端详起这三份作业,想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跡,但无论怎么看,都只有一个结论——製作精良没错,但都长得一样,只有完成时间不同而已。
  她比徐昇凌还无奈,作为学生时最痛恨的就是有人拿别人的学习成果当作自己的学习成果,这种人简直该天打雷劈!还好她读书的时候没有遇过这样的同学,不然她应该会气得直接跳脚。
  「没什么心得,一模一样,只有日期不同。难怪你会印象深刻了。」她摇摇头,眼神里的复杂之色更甚,但还是不知道徐昇凌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她又俯身看向上面的名字。
  分别是林依、邵玉华和姚天。说实话,她还是不知道其中关窍。徐昇凌眼眸低垂下来,有些哭笑不得的情愫:「刚刚我不是说林依不常来上课吗?就是跟这个姚天混在一起,听跟我比较要好的歷史系老师说,林依和姚天在高中的时候就是男女朋友,所以他俩作业一样我并不觉得意外,至于邵玉华……我就不是很清楚,我原本就是想在今天找她谈他们作业的问题,但下课到现在我都没看见她。」
  徐欣妤本能性的点点头。所以林依和姚天是男女朋友,那邵玉华呢?她叹了口气,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徐昇凌也得去上课,她总不能不让他去教室吧?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人离开。
  她目送徐昇凌出研究室后把门关上,也没嘱託旁的事,便开始梳理起从今天早上七点半他们接获报案到现在快中午这段期间的所有经过。她想从徐昇凌的办公桌找出空白纸,却从徐昇凌的抽屉里看到了一个难以忽略的东西。
  那是一卷古时才会有的竹简,她难忍好奇,顺手就将那竹简打开,看了一阵,却是沉下脸来。自己的这个大哥,看来也有不寻常的地方,只是她都被徐昇凌的那个无害的外表给所欺骗了去。
  虽说心生疑竇,可是她问了会不会被徐昇凌搪塞过去?那这样跟没问有什么差别?想了片刻,在她心里好像觉得两者都没差别,只是将那卷竹简又归到原位。
  她寧愿什么都不问出口,就这么埋藏在心里。问得再多,对方若不想回答定然是要说谎的,依照自己只愿听真话的性子,对方还不如不说。何况,她也不想跟这个哥哥有什么嫌隙,就只因这件事。
  她看了竹简里面的那个内容,并不是她可以触碰的范畴,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一阵慌乱之后,徐欣妤终于找到空白纸,她满头皆是方才所见,写的东西看似有序,但事实来说毫无逻辑可言,东想一块,西又想另一块,所有线索压根就兜不起来。
  好烦!她现在抓耳挠腮地狂躁,无论是林依的这个案子,还是徐昇凌抽屉里的东西,她有许多的疑问,可是却无人可以替她解答。徐欣妤烦闷地看着被她写满的纸,唯有不满的情绪。
  她倏忽之间站起身来,决定了,她还不如去找歷史系的系办问问有什么线索,不然她觉得再待下去,自己定是要被折磨到发疯。
  看着点名单上的三个相连一起的名字,徐昇凌沉默半晌,其中一个人的名字是怎么唤,却都是不会再有回应的了,哪怕她有来上课。徐昇凌瞇起双眸看向教室最后一排的方向,有两个陌生的身影坐在一起。
  他忽然之间便紧盯着那两个人,试探性地问道:「最后面的那两位同学是邵玉华和姚天吗?」
  见二人点头,徐昇凌这才頷首让两人下课后去找自己。那道目光悠然,却感觉可以穿透皮肉,看尽骨血。那般压迫之感,直面袭来,他们俩个向来知道这位中文系老师的脾性,原以为是个糊弄的,怎么今天来上课就发现这位徐老师杀气腾腾之势。
  对,就是杀气。明明他面上还是带着笑,亦是宛若之前的温文尔雅之态,可是他那眼眸就是迸射出一种死亡的威胁,那抹笑意,在他们俩个的眼里,都变成森然的诡异。
  但那种让他们寒毛竖立的阴然,瞬间又消失殆尽,彷彿是他们的错觉,他们再看向徐昇凌,对方已经在开始自己的授课内容,哪有再关注他们方向,所有人就像没有感觉到这种可怖的氛围般,平静如常。
  难道是今天发生的那个事,让他们的精神也受到影响了?对,定然是刚刚林依发生的事造成他们精神错乱的!
  下课以后,所有学生都零星地快速离开教室,唯有徐昇凌还反过来慢悠悠喝着装在水壶里茶,望着那两个还不想面对自己的学生。两边僵持不下,就这样六眼相对着。
  他眼眸含笑,可是那个笑,充满算计之感,但他也不打算说什么了。依旧优雅地站起身,把自己的随身物品带着,便要回自己的办公室,只在临走前,轻飘飘地开口:「先去你们系的系办吧,或许有人有事找你们两个,等你们事情办完再来找我。」
  邵玉华和姚天不禁怔愣一瞬,徐老师怎么知道有人要找他们?就在刚刚的时候他们两个同时收到系上的祕书姐姐传来的消息,说是有警调人员过来系上要找他们两人。
  正当他们想要去问徐昇凌的时候,就见他早就已经不知道去向了。他们眼里的惊滔骇浪袭捲着他们的内心,今天似乎真的犹如这个天气般,忽冷忽热、忽晴忽阴,难以捉摸透彻。
  不过该说不说,有时候徐昇凌真的是有预言的本事,只是这个本领还有一个大家实在不想面对的——杀人诛心的事实。
  通常他都能精准地就将一个人的信心全部摧残殆尽,但这也是眾说纷紜的结果,事实如何,也无人可以知道。
  可以不用面对那位老师,其实他们心里也是舒畅许多,方才上课的时候,他们都是提心吊胆,哪里有在认真上课?只是一想到从系办出来后,还要去四楼的老师研究室,他们放下的心还是又悬上一个高度。
  走回办公室,徐昇凌见自己办公室的灯依旧是亮着的,推开门一看,人去楼空。所以徐欣妤今天来找他,只是为了要问林依的事吗?他叹了口气,绕过放在一旁的衣架。
  他望着桌上徐欣妤遗忘带走的东西,密密麻麻地写着好多字,可是却不知道从哪边看起才比较顺畅,每一个圈起来的字都像是开头,但又看不出什么关联。
  徐昇凌盯着那张纸上写着的自己名字,还重点画了好几个圈,眼神里有着捉摸不透的情绪,拿着那张纸的手不自觉间握紧几分,脸色铁青许多。哪里还有庄重自持的模样?
  眼神里的晦暗不明,跟他平日里的形象相差甚远。他心里虽然确实是藏了事的,但却不见得会想跟她说个明白,虽然他有极大的预感觉得自己拼命想要隐瞒住的事,在这阵子就会全部暴露出来。
  继续瞒下去到底是好是坏他不晓得,但他觉得,若徐欣妤已然起了什么心思和疑虑,定然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他不怕自家的这个小妹问,就怕徐欣妤不问。
  而且不只不问而已,还会对他阴阳怪气。
  叹了口气,这孩子到底除了放在抽屉里的竹简外,还翻到了什么?
  另一边,徐欣妤看向远处走来的两道人影,嘴里噙笑,她倚靠在系办外面的墙面,她见邵玉华和姚天走近,只是笑道:「姚天同学和邵玉华同学,不必进去了。是我让你们的系祕来找你们的。」
  邵玉华凝色望之,她不想跟这个女人有任何交集。「不知道徐警官有什么指教?」
  「说是要找你们,其实我是更想找姚天同学的。」徐欣妤闻言,旋即笑看姚天,「听说你和林依从高中开始就是男女朋友?」
  「是又如何?那也不过是个过去式的事了。」姚天一脸无所谓的姿态,更甚是有一闪而过的鄙夷、厌恶之色,似乎跟林依这个人有什么内幕。果不其然他就接续着讲:「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几乎病态地控制着我,不允许我跟任何女生说话,连女老师、我妈、我姐都被她拿我手机删好友,不让我加回来,不仅如此,天天要我跟她在一起,去哪都要跟她讲、带着她……大一的时候我实在受不了她的控制慾就跟她分手,再后来我就跟玉华在一起了。」
  徐欣妤望着邵玉华和姚天,她想透过他们的微表情推断这个案子,但其实她也不用再做什么推断,这个案子虽然诡异,可是说真的,比她之前办过的案子还要简单就可以查到真相,根本可以不用花多少的时间。
  只是让她觉得困扰的点到底不是阳间人犯案这件事,这都好办,可是最难以解释的却是这个案子亦是牵扯进阴间那些无法以科学作为依据,而且也不知道如何写结案报告,不仅如此,更让她觉得头痛的还是后续到底要怎么跟林依的父母交代?
  徐欣妤只是摇着头,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眼角馀光瞥见姚天脖颈上的项鍊,样式奇特,吊坠是一个血红色的朱玉,他见徐欣妤眼眸盯着自己的项鍊,不由得将那玉握住,皱起眉梢:「我的项鍊怎么了吗?」
  这个项鍊那可是宝贝,难不成眼前的这个警察发现了什么,想要跟他抢这条项鍊?姚天一边用警惕的目光死死地看着徐欣妤,一边找藉口道:「我还有其他的事,如果警官没有其他的话要问,那我就先离开了。」
  这样的举动,更让徐欣妤对这个项鍊感到好奇,事出反常必有妖,要嘛这条项鍊有异,要嘛就是姚天有什么问题了。不然他何必这样躲避?看着姚天离开的背影,她自然是不可能放邵玉华离开的。
  既然姚天不肯回答,那她便去跟还在她面前的邵玉华聊聊。徐欣妤眼神里的精明显露无遗,「说吧,林依是不是姚天杀的?别想瞒着我了,就是证据确凿我才这么说的。何况,我办的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
  邵玉华见徐欣妤胸有成竹地望着她,丝毫没有任何犹豫就断言兇手就是姚天,她忽然就很佩服这些特调组的成员,只是说实话,这样的能力实在太过于可怕。
  办非常人所办之案,断非常理所见之闻,用科学无法解释的案子交给特调组,除了非常棘手的案子,否则几乎不用一天的时间便可以立即结案。有这样的一个单位存在,所有罪案都在他们面前无所遁形。
  「姚天是个魔鬼。」她眼神里带着怯懦,但又有着对姚天的愤恨:「姚天这个人是个人渣,其实他跟林依并没有分手,应该说,那是姚天单方面宣布两人分手,他一直都说是林依纠缠于他、控制他的行动,事实上却是相反过来,而且他还跟林依要钱,如果林依不给他就要把她抓去酒店卖。我是被他的表象给害了,以为他是真的被林依控制,结果前几週我看到他跟林依走得很近,我去问他,他才说出所有的缘由。」
  她的表情有些痛苦,目含水珠,她拉住徐欣妤的手,忽然之间变得十分激动地继续开口,「他昨天将林依杀害以后,不仅拍下林依的死状,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乖乖听他的话,就会跟林依一个下场。我因为太害怕变成跟林依一样的下场,所以……所以……」
  徐欣妤回抱已经神智快近乎崩溃的邵玉华,轻声安抚,「你别担心,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检警不会让他逃了自己该面对的罪责。」
  其实,表面上徐欣妤让林坤琛带着特调组和刑事组的其他人回局里,但事实上却是让他们待在附近,等待查清兇嫌罪证便可以逮捕归案。徐欣妤一边打电话让刑事组的员警再回到学校一趟把姚天带回去再审讯一番,一边陪同邵玉华去找徐昇凌。
  也亏得邵玉华在这么兵荒马乱,自己也几近崩溃的边缘还可以想起跟徐昇凌约好的,等系办这边的事处理好,要去他的办公室找他。徐欣妤想着反正自己跟他也有约,便结伴而行。
  等两个人走上楼梯,却看见徐昇凌的办公室门并未完全关闭所透出来的光亮,还有不小的怒骂声。徐欣妤听闻,只是皱起眉梢,到底是哪个勇士敢这么狂妄,竟然怒喝老师,这若放到他们求学的时代,应该是有大概率要被退学的吧?
  她听声音只觉得熟悉,连忙跑过去门口,只见姚天提着徐昇凌的衣领,作势要打对方,她目光看着那条正在姚天胸前晃动的玉石项鍊,它微微发出亮红色的光芒,不刺眼,却也让人觉得奇怪。
  她随即赶紧上前,将姚天制伏在地,还好他们特调组的人也得照规定带手銬,她将人双手反銬在背后,这才看向自己的大哥,心有馀悸地道:「大哥你没事吧?」
  他略显犹疑,随即只摇着头:「我没事,不用担心。不过刚刚我觉得姚天身上的那条项鍊有点诡异,好像有种可以勾人心魄的感觉。」
  闻言,徐欣妤才扭头望向正在挣扎的姚天,她从他身上拿下那条项鍊后,只是意味深长地瞥眼徐昇凌,那眼神宛若控诉。轻声道:「剩下的就是特调组和刑事组的事了,你们师生慢慢聊,我先带他出去等我同事了。」
  徐昇凌亦唯有頷首,但又补充一句:「别忘了三日后要回老家祭祖的事,族长已经强烈要我们两个回一趟西城。」
  她唯有摆手,未再多言。
  看着她的背影,徐昇凌也只是望了那么一眼。许多事,该来的还是会来,他哪怕是躲,也只有这么一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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