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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没事。”
  “真没事?”他面颊发烫,然而指尖冰凉,“咱俩可是兄弟,不带瞒人的。”
  “嗯。”
  曹小军点头,没有看他。
  徐庆利还想再找补句什么,可还没开口,曹小军便关上了门。
  叭地一声,门在他面前闭合,掀起的风撩动额发,刺痛他左脸的疤。
  他站在紧闭的门外,手抠着裤缝,抬手欲敲,却发现猫眼是黑的。
  门里站着人。
  门里的人也正在朝外望。
  他知道曹小军正躲在门后,透过猫眼,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他想了想,悬着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
  声控灯暗下来,逼仄的走廊堆砌着废旧家具,黑暗蔓延,将他一点点吞噬。
  徐庆利从口袋里摸出烟来,衔在嘴上,点燃。
  橙红色的火光跳动,昏黑里唯一的亮。
  他吐出口烟,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转过身,沿着回旋的水泥楼梯,向下走去。
  那一丁点的火光与温暖,一转眼,也消失不见。
  声控灯在身后一盏盏黯淡,而他只是沿着楼梯,不断地向下,向下,向下。
  第三十三章 藏舌
  窗外是琴岛冬日少有的晴天,北风凛冽,吹散了天上浮云,也吹醒了南国的梦境。
  童浩关上车窗,看了眼仪表盘,又看了眼孟朝,心底有些打怵。
  他第一次见队长这样,冷着脸,一言不发。
  就算他俩在山沟里迷了路,弹尽粮绝的时候,孟朝也是一边挪步,一边嘴不闲着地扯废话。
  可自打下了飞机,接了老马打来的电话之后,他就这样心事重重,从机场到高速,没说过一句话,只顾着闷头开车。
  “下面有薄荷糖,给我扔几个。”孟朝忍住嘴边的哈欠,“困死,刚才差点睡过去了。”
  童浩倒出八颗糖,一股脑儿塞给他,“要不换换人,我来开?”
  “你会开车?”
  “不会。”
  孟朝一愣,后槽牙咬碎了糖,“要不是在高速,我绝对给你一巴掌。”
  “这不寻思跟你客气一下嘛,”童浩指挥着,“前面有个服务区,休息会吧,这几天咱都没怎么合眼,就飞机上眯了那一小会,不是我说,头儿,你这属于疲劳驾驶,犯法。”
  “你懂个屁的疲劳驾驶,再胡说八道,我就给你调去交警大队,让你好好学学交通法规。”
  孟朝将车玻璃降到底,砭骨冷风直往脖领里钻,他打了个寒战,也登时清醒了不少。
  “眼下哪有时间休息,你刚才又不是没听见,老马电话里怎么说的。”
  在他们离开的几天,队里乱了套。
  一方面刘呈安家属不知受了谁的教唆,天天在浮峰底下摆花圈拉横幅的闹事,哭着喊着讨要说法,另一方面,李清福的家属也找到媒体哭诉,说家里一夜之间失去了顶梁柱,呼吁社会各界施压,帮忙还原真相。
  现在两个案件在网络上影响不断扩大,各种谣言、阴谋论飞传,上面急了,限队里两个礼拜内破案,不然就上交给支队处理。
  “好不容易寻到的线索,眼看着就能顺藤摸瓜了,这一换人手,白瞎拉倒,八成又成悬案,给挂起来了。”孟朝一脚油门,时速逼近一百一,“这次,绝对不能让徐庆利这小子再跑了。”
  他们已经破解了徐庆利的调包计。
  二人在南洋省与当地警方对接包德盛案宗的同时,孟朝将徐财增的头发寄回了琴岛,夏洁将其与“倪向东”家发现的头发进行化验比对,发现徐财增与“倪向东”存在血缘关系。
  “所以倪向东就是徐庆利?等等,那杀曹小军的到底是倪向东,还是徐庆利?”
  童浩也喂了自己两颗糖,按揉着太阳穴,试图厘清混沌的思路。
  “头儿,你说这倪向东是什么时候被调包的?”
  “在南洋省的倪向东是倪向东,等出了南洋的,可就不一定了。”孟朝哼了一声,“如此一来,也就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倪向东前后风评差这么大,简直判若两人,因为根本就是两个人。”
  他打了个喷嚏,将车窗稍微关了一些,接着说道:“起码我们能够肯定,在琴岛的这个,绝对是假倪向东,真徐庆利。”
  “这人真的狠,为了盖胎记,能把自己脸烧焦,”童浩突然反应过来,“等等,那尸体呢?如果焦尸不是徐庆利,又是谁?”
  “不知道,这个得等抓住他,让他自己供出来。”
  童浩靠在副驾座椅上,眼珠子转了转,忽又探过头来。
  “头儿,这不对啊,就算徐庆利和倪向东俩人身高差不多,脸也毁了,可也不至于瞒过所有人啊,曹小军和倪向东以前一起混社会,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你可算说到点上了,这就是矛盾所在。别人认不出尚能理解,曹小军和吴细妹不可能不知道,特别是吴细妹,别忘了,他俩以前可是情侣啊。”
  “对啊,睡在一张床上,她可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倪向东的。”
  “你不觉得可疑吗?”孟朝瞥了他一眼,“吴细妹自始至终,没跟我们提过一句。”
  童浩咂咂嘴,焦躁地两手挠头,“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袒护徐庆利?”
  “不,她不是袒护徐庆利,她是在保护自己。”孟朝降低速度,将车拐入匝道,“学着点吧,算我免费教你的,跟人说话时,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而要听他没说什么。”
  “什么?”童浩皱眉,“什么什么?没说的我怎么听?”
  “你脑子是不是落飞机上忘拿了?”孟朝摇头,“我的意思是,你要想清楚,那人为什么这么说,目的又是什么。”
  车子进入市区。
  “就拿这件事来说,吴细妹既然知道倪向东被调了包,为什么不说呢?原因有二,第一,她与假倪向东,也就是徐庆利有私情,想要包庇,但是——”孟朝苦笑,“她的戏太过了。”
  “你是说,她与徐之间只是逢场作戏?”
  “对,如果吴细妹真要出轨,以她的心思,不会让任何人捉到把柄,你从邻居那听到的风言风语,更像是她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就像她一直将我们向情杀方向上引一样,我们也差点着了道儿,被她牵着鼻子走。
  “现在回头看看,她好像巴不得我们误会她与徐有私情,从最初的半遮半掩,到后来的知无不言,都是演戏罢了。”
  “可是,为什么呢?”
  “那就要说第二个原因了,”车下了高架桥,拐进老城区,“为什么她不提倪向东被调包了呢?因为真相对她不利。”
  孟朝停住了车,伸手去解安全带。
  “我现在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真正的倪向东已经死了,而他的死,正跟吴细妹有关。”
  童浩眨眨眼,望向窗外,发现车停在了安和里老街,吴细妹家楼下。
  “头儿,那咱现在是去——”
  “抓人。”
  门敲不开。
  俩人敲了大概五分钟,不时将耳朵贴上去,里面静悄悄的。
  按照情报,曹天保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出院回家休养,而吴细妹最近也跟工作单位请了长假,说要在家照顾儿子,可是此刻她却不在家,去哪儿了呢?
  伸手正欲再敲,门开了,只不过是隔壁,李老太太。
  老太太七十多岁,灰白头发用铁丝发卡箍住,棕色羊绒衫,外面套着个枣红色羽绒马甲,从半开的门缝探出头来。
  “嫩你们找谁?”
  孟朝笑笑,伸手亮出证件。
  “大娘好,我们是警察,前阵子来过,咱应该见过面。我们想问问,这吴细妹去哪儿了?怎么家里没人呢?”
  “我也好几天没见着了,”老太太皱着张脸,“嫩白别敲了,她家来估计没人,晚上也不亮灯,我还寻思,是不是在医院没回来,她儿子身子也不太好不是,住院是经常的事。”
  孟朝点点头,没多言语,留了个手机号,麻烦老太太如果看到吴细妹回来了,电话通知他一声。
  “但不要惊动吴细妹,偷偷电话跟我说就行,算是帮警察个忙。”
  “怎么了?”李老太太身子缩回门后,眼神警惕起来,“是不是她犯什么事了?”
  “那倒没有,”孟朝随口敷衍着,“就是跟她了解点情况,我们也怕来了她不在家,白跑一趟。”
  “昂,行吧。”
  二人说完,正欲转身下楼,发现李老太太也锁门出来了,颠着小脚跟在后面,手里提着烧纸,白酒还有一个拨火棍。
  “大娘,这是要祭拜?”
  “哦,送送。”
  “怎么?”孟朝边走边聊,“这非年非节的,有什么讲究吗?”
  “最近这块不是不太平嘛,先是曹小军,又是李清福,俺家来孙子年龄小,八字软,估计被吓着了,一天天的发烧,说胡话。”
  “我小时候也是,这玩意不信不行,”童浩来了兴致,转身跟李老太太攀谈起来,“有时候吧,小孩还真是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是吧,都说小孩子家眼睛干净,天眼没关,能看见些鬼啊神啊什么的。”
  “可不是嘛,我小时候就看见个红衣服小孩,天天站在我家楼下,白天晚上,刮风下雨,红衣服小孩都在那站着,一动不动,伸着两只手杵在那,吓得我都不敢出门,也不敢上幼儿园。”
  童浩连说带比划着。
  “不过吧,长大后才知道,我以为的红衣小鬼,其实是个消防栓。”
  孟朝径自走在前面,听着身后童浩和李老太太的经验交流,暗自苦笑。
  “俺家孙子倒不是的,他说的有板有眼,他说他看见——”
  老太太后面的话却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一行三人也走到了楼底。
  孟朝对于这些本不该在意的,可是直觉提醒他,李老太太未出口的话里隐藏了什么,那些被她堵在嘴边,吞回肚里的话语,也许就匿伏着破案的关键。
  他身子堵着过道出口,笑问道:“咱家小孩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李老太太眨巴着眼,避过头去,“小孩家家的,胡说八道的。”
  “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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