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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
  几乎一夜无眠。
  直到天边泛白,宣峋与才力竭地倒在锦被之中,痴缠着游照仪的双腿早已绵软,喊了一夜的嗓子也异常嘶哑。
  本只一次,游照仪便打算收手,可他却哭喊着缠上来,极尽引诱,只说是最后一次,求她多疼疼他。
  游照仪一时不察,竟从中觉出一丝心软来,连忙遂了他的意,同时借此麻痹自己。
  又睡到日上三竿,游照仪才睁眼,掀开被子看了看依着自己安眠的宣峋与,满身痕迹,一片脏污。
  看了床顶半晌,她翻身起床,宣峋与一下子惊醒,茫茫地看向她。游照仪没说话,叫了热水为他净身,擦洗,最后放回收拾干净的锦被中。
  她又收拾好自己,吩咐熬避孕的药,拿起外间送进来的早点,坐在床边轻柔的抱起他喂了几口水。
  他嗓子干哑,喝了几口水才觉得神魂皆定,又眷恋的靠在她怀中,一口一口的吃着她喂来的稠粥。
  照顾完他,游照仪才自己坐在桌边吃完了剩下的东西。
  敲门声轻轻响起,游照仪走去,接过熬好的药,站在门口便一饮而尽,又回来打开看了看那布包,扎好,随身的武器也又检查了一遍。
  到这里,所有该做完的事情都做完了,她才回头看向一直盯着她的宣峋与,说:“我走了?”
  宣峋与顿时鼻子一酸,可好歹忍住眼泪了,攥紧被子艰难的点了点头。
  游照仪最后说了一句:“我总是希望你过得更好的。”
  希望他过得好……呵……
  他没起身,没动,似乎真的已经接受了她要离去的事实,静静地盯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直到走出房门,消失不见。
  锦被之下,宣峋与正伸手轻轻的贴着小腹摩挲,低头露出了一个苍白病态的笑容。
  ……
  直到日光西斜,宣峋与才从床上坐起来,细细地摸了摸她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又再次摸了摸小腹。
  没事的……没事的……
  灼灼总会回来的……他会让灼灼回来的……
  艰难地给自己一件件的穿好衣服,下地,双腿绵软地歪了一下身子,又眼疾手快地扶住床架站稳。
  一步一步的挪到桌边,那上面还放着她摁了手印的和离书。
  他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轻轻的撕碎,点了火烧成灰烬。
  ……
  日子一天天的过下去。
  小游走了,兰屏本以为宣峋与会不饮不食,伤心难过,却没想到他倒还好,每日三餐不落,甚至对食宿更为挑剔。
  她这才松了口气,想着或许小游是对的,离开了她,殿下才能真的长大。
  五月底的时候,当值的盛道谙在夜半接到世子的密令,前往面议。
  乍接到消息,他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心中惴惴不安的去了,屋内只点了一盏灯,一片昏黄,世子殿下一人坐在桌前,从背影都能看出无边的寂寥。
  他自然也听说了游照仪离开的事,一时心中也有些酸涩,走上前去道:“殿下有何吩咐?”
  听到声音,宣峋与空茫的眼神才渐渐聚焦,看了他一眼,轻拉袖口,朝他伸出一截如霜如雪的皓腕,淡淡地说:“为我探脉。”
  他应是,坐下来伸手搭脉,仔细探寻。
  好半晌,盛道谙手一僵,顿时感觉心跳如雷,抖着手又细细的探了一遍,良久才撤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宣峋与。
  见他如此神色,宣峋与心中那块日悬已久的石头终于落地,喃喃道:“那就好。”
  什么那就好!盛道谙忙退后一步跪在地上,恳切道:“当今唯有崇月有此秘药可使男子怀孕,但那药九死一生!崇月皇帝十几个孩子大多没有父亲,殿下!您三思啊!”
  宣峋与充耳不闻,只挥了挥手,说:“你将孕期事项给我列个单子,明日呈交给我,六月起随我去往皇寺,直到生产。”
  盛道谙言辞恳切,又道:“殿下——”
  “滚。”宣峋与淡淡地打断了他,轻抚腹部,目光柔和。
  盛道谙僵硬地咬了咬牙,无奈地退了出去。
  ……
  “你想清楚了?”宣芷与神色难辨,看着面前还未显怀的宣峋与,语气叹惋。
  游照仪走前的那一日下午,他神色癫狂的闯入宫中,问她要明德帝君从崇月带来的皇族秘药,她吓了一跳,本不愿给他,可他却跪在下首,低三下四、苦痛难当的哭求,她实在不忍,只能松口。
  即便是坐着,宣峋与也小心的护着肚子,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对外便说我去皇寺为国祈福,若是能年前生产最好,若是不行,麻烦堂姐您帮我拦拦爹娘。”
  宣芷与点点头,说:“这些都是小事,只是……只是此事实在九死一生,你……若是……”
  她没说下去,宣峋与却明白她的意思,看着宣室殿中跳动的烛火,声音阴冷的说:“没有灼灼,我不如去死,”话中满是戾气,让人生寒,他继续道:“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要争。”
  宣芷与指尖捏得发白,只好说:“不如我让裴太医随你去皇寺?她专擅生产之事。”
  宣峋与摇摇头,说:“不必了,盛道谙够用了,况她是个女子。”生产必然袒露,他不愿意被除了灼灼之外的女人看到他的身体。
  宣芷与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心道:人命关天,是关心男女的时候吗?!
  可她知道劝不住他,最后叮嘱了几句,便让他走了。
  他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该我的朝事直接把卷宗送至皇寺便好,灼灼希望我做点事情。”
  宣芷与叹气,说:“知道了。”
  宣峋与这才走出去,单薄寂寥,形单影只。
  第61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
  (2)
  出了城门的那一刻, 游照仪还有丝不真实的感觉。
  她和宣芷与说,自己想过过无牵无挂的生活,于是堪称决然地离开了广邑王府, 离开了上京。
  这么多年来,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方向漫无目的离开这里,没有要打的仗、没有要救的人、没有需要披荆斩棘的前路,一切都是那么宽广又平和。
  她连乌夜都没带,于是又在铺子买了一匹红棕色的新马, 站在城门口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便出发了。
  经过了人群熙攘的巷陌, 经过了长满芦苇、飘满浮萍的水塘,经过了鸡犬相闻的篱舍和方插上秧的水田,经过了一大片海棠花地。
  路过一条小溪的时候下起小雨,雨滴打落花瓣, 满溪落花浮荡。
  她贪婪地看着周边的风景,普通的花草、天边的云彩、溪里的游鱼,每一样东西对她来说都这么新奇, 而她这么多年来从未停下脚步好好看过。
  心中说不上有什么很高兴的情绪,但她确然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感, 感觉马蹄都轻快了不少。
  游照仪一路朝南,到达的第一个落脚地就是冶州一个叫径山县的地方, 此地离上京还很近, 所以习性、气候也都差不多。
  这两日下雨, 她便寻了一个客栈住宿, 清晨时分打开窗户,能看见对面人家屋子的厨房, 屋脊上两端是瓦砌的龙头,房门前有石垒的台阶, 因着下雨,从檐口流下来的雨水滴到石阶上,时间久了,那阶石上都有了凹陷。那厨房的木窗被打开,已经成了漆黑的颜色,开窗的手一摸就沾上了烟灰。
  半朽的老树,成捆的木头,袅袅的炊烟,白面的香气。
  游照仪趴在窗前,静静地看了一早上。
  直到傍晚雨停,她才踏出客栈的门,空中弥漫着雨后草树泥土的芬芳,街道上还有未干涸的水迹,映射着天边灿烂的霞光。
  她跟着人群漫无目的的逛,左看右看,在一个小摊上吃到一种叫培糕的东西,下面看起来像雪白的面饼,里面镶嵌了虾仁、猪肉、笋干等物,那摊主见游照仪好奇,主动和她搭话:“客官不是冶州人?”
  游照仪笑着说:“不是,”又用筷子戳了戳那极有弹性的雪白面饼,问:“这不像白面,什么做的?”
  那摊主一边熟练地打开蒸笼检查,一边给她简单的解释:“是米,将早稻米泡一晚上磨成粉然后加水,变成米浆,”
  “欸,客官您的糕,包好了,给您。”他将纸包递给前来买糕点的顾客,又扭头对坐在桌边的游照仪继续说:“还需要铁锅和洞板,再铺一层纱布,舀上两三勺弄好的米浆再摊平,然后撒上馅料,有甜的有咸的,不过我这还是咸的卖得好。”
  游照仪了然,夹起来咬了一口,果然鲜香扑鼻,香糯适中,让人食欲大开。但这东西很是饱肚,她吃了两三块就吃不下了,付了钱,又夸赞摊主手艺好。
  对方呵呵地笑,让她下次再来。
  一直逛到宵禁,城防营的巡逻队上街来,游照仪就跟着四散的人群一路回到客栈,心中无事,一夜好眠。
  芒种之时,游照仪总算出了冶州的城门,进入了容州。
  容州的气候较之上京便要湿润多了,风貌也很是不同,她到的时候正值什么灯月,听闻是曾南羌的最大的节日,整整持续七天,满街银灯玉箫,颇为壮观。
  就算白日也很热闹,游照仪便像一个当地百姓一样在热闹的街道上穿梭,红脸青腰,落花柳絮,经过一条水街之时还能听见石板路上传来马蹄声,她抬目望去,缀着流苏的油壁车碾过胭脂色的花瓣,停在香树之下。
  柳边深巷,花下重门。
  不知谁伸手撩开了细碎的流苏帘,一个女子走下马车,乌黑的发髻上斜插着珠钗发簪,青嫩的雪柳,凝碧的翡翠,还有一柄耀目的银箔步摇。
  眸光继续掠过,渐次走过满街的喧嚣,映着天边的流云飞剑,何处莺歌婉转,摊贩热情叫卖,花猫踩过瓦楞……
  直到天色渐暗,长风短笛,空明月色,远处传来有节奏的捣衣声,胭脂色的落花渐次飘落在潺潺的水街,画屏天畔,梦回依约。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处暑之时,游照仪到达了宋品之当年所去的石珏城,探望了一下夫妻二人。
  宋品之和其夫婿亓渊育有一子一女,在流云声案件公诸之前便已经送到了容州,宣芷与登基后前来帮衬的大理寺少卿江萦序奉命回京,宋品之则主动请旨留在了容州,继续处理流云声一案的后续事宜。
  除了洛邑元七县的暗楼外,后又在洛邑发现了两处同等性质的地方,所有人都被送回了原籍,其中属容、蜓二州的人南羌旧人最多,足有四五百人,如今都带到了容州,设了一处书院收容。
  游照仪来的时候,宋品之正好下课,甫一见到她吓了一跳,惊喜道:“你怎么在这?”
  二人触了触拳,她才笑着说:“我卸职了,出来游历。”
  宋品之没问其他任何事,只高兴的为她接风洗尘,有带她看了看设的书院。
  此书院名叫沧浪,占地颇大,宋品之给她介绍,又叹息着说:“那些人从前学的……虽然一开始有些难,总之如今倒好了,很多人都愿意开始学东西,还有主动出去干活赚钱的。”
  游照仪也高兴,对她说:“你是他们的恩人。”
  宋品之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说:“这有什么,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不是我也是别人。”
  游照仪真心敬佩她,正想说什么,却被远处一声急促的“游大人”给打断了。
  她举目望去,竟是阿满。
  许久不见,对方彻底褪去了往日怯懦柔媚的皮,显出几分清澈的刚直来,高兴的冲上来说:“听亓先生说您来了,我还不敢信,没想到真是您。”
  游照仪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阿满,你长高了好多。”
  他羞赧地笑了笑,直勾勾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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