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她走过去又看了几眼:“怎么忽然开始钻研药方了?”
  “学而不倦嘛……”容悦笑嘻嘻地将古籍收拾好,“你不也日日都练功舞剑,我俩是半斤对八两。”
  这么一想也着实在理,江令桥沉默地坐着,目光却怔怔地落在了旁处——可是那小鬼千辛万苦把自己引到此处来是做什么?难道就是想让她看看旁人是如何勤勉好学,好激励她更刻苦练功?会有这么无聊吗……
  她忽地坐直了身,这个问题,确实有待思量,不好轻易下结论……
  罢了罢了,江令桥蹙了蹙眉头,说不定就是关心则乱。自上回忘川谷后,确实许久没有放它们出来透透气了,需知猫儿狗儿也是会憋坏的,何况是一群有灵性的小鬼。看方才,那小鬼话都不会说了,眼神也不太灵光的样子,再不提出去溜溜,怕是要不太正常了。
  “江令桥?江令桥?”不知是喊了第几声,最后还是一个响指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江令桥站起身,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魔怔了,最后审视了容悦一眼,没发觉出什么异样,这才犹犹豫豫地出门去。
  容悦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来了又去,临走时还侧着身子笑了一番,气得江令桥眉毛一挑,很大声地把门关上了。
  只是门关上的那一刻,落下的除了寂静,还有容悦脸上的笑容。他面色沉肃地转过身来,看着满桌的药材,袖下攥着药典的手却不由地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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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4章 知白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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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去时日长远,没有既定的结果,没有山遥海阔的书信。边关生死不明,中都的天气却一日晴似一日,每日都有夕阳和彩云。
  琴嫣殿无人光顾的时候,孟卷舒总是喜欢卸了钗环锦衣,将所有内侍和女监都打发出去,一个人捧着一盏泥土泡就的茶,久久地坐在殿前的长阶上,漫无目的地望着远方。当西景荼靡、华镫影落,晨曦的光再一次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时,手里的茶盏冷如冰霜,便知这漫漫余生,又捱过了一日光景。
  在薛云照的率领下,边关挑衅的蛮夷很快便萎蔫了下去,其出兵之速,杀伐之果决,足有当年夏峥所向披靡之风范。
  这一趟不仅平定了蠢蠢欲动的西边和北边,归来途中还剿灭了祸乱一方的匪寇以及不成气候的几处民间起义。皇帝很高兴,赏赐了他无数珍宝,索性让宋坤乾告老还乡,将薛云照提拔到了他的位置,世人更是交口称赞,直道天佑我朝,将星出世。
  一时间,薛云照成了朝堂上下炙手可热的人物,人人艳羡,说亲的,送礼的更是络绎不绝。薛府不得不整日闭门谢客,否则从日出到日落都难得安生。
  然而人人注意到的,是薛云照如今的荣华富贵,薛母的心却从未有一日放下过。
  都说母子连心,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儿子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尤其是自南征北战回来之后,那眼神分明不再纯然,多了很多旁人看不透的东西。
  而这种担忧,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一点点显露出来……
  薛云照像是变了性情,十天有九天都是住在军营之中,回来时也只是一个人独处,不与人说话。他日渐清瘦,却并不怎么吃东西,在府中时常常会为了一些小事发脾气、摔东西,甚至开始忤逆父母,话说不到三两句就变了脸色,扭头去军营歇上好几日才会回来。
  薛中书和薛夫人心中惴惴不安,都说战场上血流漂杵,横尸百万,一个自小温养在阳光之下的人,陡然间长久地湮埋在阴暗湿冷的尘土下,或许难免心智错乱。可是……可是此非顽疾而是心病,世间之大,如何才能寻得解脱之法?
  一片巨大的阴云开始笼罩在中书府的宅邸之上,薛夫人日日长跪宗祠,上供神龛,以乞求困顿在薛云照身上的亡魂怨念可以释怀往生。可是一切都于事无补,寻不到病因,找不到症结,薛云照的性情仍旧向着所有人忧心的方向愈演愈烈。
  “薛云照,”这是夏之秋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语气中明显带着愠怒,“你究竟是怎么了?”
  薛云照的面前燃着一团火,他随手又扔下一件儿时的衣物,火萎了片刻后猛地上窜,燃得更高了。
  “夏姑娘,普天之下并非只有一处东乐街,这么多年了,你想救他们吗?”
  火光映在他幽深的眸子里,孜孜不倦地灼烧着。
  夏之秋没有说话,只是探寻地看着他。
  “毒入脏腑,文官早已救不了这个世道了……可是武将还在,普天之下也只有武将可以……”他一件件地往火中投自己从前的东西,脸上没有一丝眷恋,“朝廷这些年来一直重文抑武,致使夏将军壮志难酬。一个活着的人身怀终天之憾,你为他而难过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比触手可及的火焰更灼烫。夏之秋的眼神黯了黯,将目光偏去了旁的地方。
  这么多年来,自己便是父亲唯一的负累。若没有她,或许他可以一辈子驰骋疆场建立功勋。他的前半生过得潦草而糊涂,后半生又过得无力而遗憾,那昙花一现的戎马生涯璀璨而绚烂,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在世人眼里,这刀枪拼杀出来的一生,自始至终仍然只是一个笑柄。
  薛云照亲眼看着自己的过去被付之一炬,缓缓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我薛云照,永远忠于天下,忠于百姓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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