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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

  她抬脸看杜召,更多的却是愧疚,好日子,不说不开心的话,她笑着道:“谢谢。”
  杜召帮她戴上:“不愧大明星,戴什么都好看。”
  邬长筠低头看一眼,虽然做工粗糙,也不值钱,但她异常喜欢这个小坠子,又道了声谢。
  杜召看了眼挂钟,坐下吃口蛋糕,漫不经心道:“筠筠,有点闷,帮我开开窗,透点气。”
  “好。”邬长筠走到窗边,拉开落地帘。
  忽然,外面烟花四起,姹紫嫣红,在夜幕绽放。
  后背迎来一个温暖的怀抱,杜召弓背,下巴抵在她肩上:“喜欢吗?”
  “又搞这些华而不实的,浪费钱,不如给我。”
  “给了你,又不要。你忘了,我有个烟花厂。”
  邬长筠笑了起来,眼里的光,比夜幕中的火树银花更加明媚:“没忘。”
  ……
  第63章
  新电影的拍摄地就在沪江,开拍后,邬长筠和杜召见面的次数又屈指可数。
  各自有各自的事,繁忙起来,日子过得异常快。
  一不留神,又是半个月。
  遥远的西北,寂州大学里。
  深夜,李香庭失眠了。
  在这三个月,原本空荡荡的宿舍被他塞得满满,除了堆有大量画作,还有从图书馆借的三大摞书。
  这里没有灯红酒绿的夜生活,也没有喝酒畅聊的好友,再加上一直徘徊心底的旧事,让他没有心情出去消遣,除了上课、吃饭,大多时间都是泡在图书馆和宿舍里。
  李香庭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寺庙的壁画,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心中更是焦灼。
  他腾地坐起来,从热乎的被窝里起身,披上件衣服坐到书桌前,打开小台灯,拿出纸给寂州市政府写信。
  已到一月中旬,寂州的温度远比沪江低,学校小卖部的墨水质量差,钢笔头裹一层干涸的墨晶,他轻轻甩两下,在草稿纸上划划,才出了墨。
  冷风从窗户缝挤进来,不一会儿,将他原本温暖的手脚拂得冰凉。
  可心却是滚烫的。
  第二天早,天才微亮,李香庭只睡了三个小时,便起床带上信出门,亲手将它塞进市政府门口的信箱内。
  他在铁门外驻足片刻,看向矮旧的小楼,冷冷清清的,一阵寒风袭来,叫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李香庭将围巾系紧些,半张脸埋下去取暖,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转身回学校去。
  路边,遇到个卖烤红薯的老大爷,他见人在风口冻得直哆嗦,便上前买了一根。
  老大爷戴着厚毛帽,两颊皆是冻疮,拿出红薯,秤了秤,用油纸包好递过来:“两个铜板。”
  李香庭掏钱给他,握着滚烫的红薯取暖:“大爷,这风大,您往右边挪挪,有墙挡风,还暖和点。”
  老大爷连连摆手:“往那边去,西边过来的人就看不到我了。”
  李香庭剥开红薯皮咬了一小口,甜糯可口,他给大爷竖了个大拇指:“好吃。”
  “老家种的。”老大爷笑得眼眯成一条缝,和长而深的眼尾纹连着,快通到鬓发,干裂的唇内喷出一团团热气,“都放地窖里存着,冬天取出来烤着吃,又香又甜。”
  李香庭见他抱着双臂冷得跺起脚来,又问:“您怎么这么早出来摆摊?这会路上还没什么人。”
  “早出摊,能多卖一个是一个,谋生嘛。”
  李香庭看着他沧桑的笑,又道:“我再要一个。”
  “好勒,给你挑个大的。”老大爷选好,展示给他,“大吧?”
  “大!”
  “这个重,大早上生意,还收你两个铜板,好吃下次再来。”
  “谢谢。”
  老大爷给他包上两层油纸:“小心烫。”
  “好,那我先走了,再见,祝您生意兴隆。”
  老大爷摆手:“也祝你吃好穿好。”
  李香庭回到学校宿舍,烧了点开水暖暖身,又看了会书,瞅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拿上红薯去敲隔壁老教授的门。
  人上了年纪睡得早也起得早,老教授开门,见他递来油纸包起来的玩意,看形状,猜道:“红薯?”
  “是的,我放小火炉上暖着,现在还热,您快尝尝,特别甜。”
  “好勒。”老教授接下,“进来坐?”
  “不了,我收拾收拾,准备去办公室。”
  “行,那等会见。”
  上课、看书、画画……
  每天围绕着这几件事,基本没什么变化。
  李香庭一直在等政府的电话,可过去三天,他反应的事情没有一点回应。
  于是,他在周四下午又去了趟市政府,果然如李老师所说,他们态度敷衍,没有一个想多事的,扬言道:这事不归我们管,你去找佛教协会。
  李香庭便又按工作人员给的地址,跑了趟佛教协会。地点在一座大寺庙里面,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在,她听李香庭陈述完,回应:普华寺一直不归我们管,也不参加任何佛教活动,从清朝起就没落了,寺院归属里面住着的和尚,是叫灯一师父吧?文物的话,你去找文化局问问。
  文化局在市政府大楼里,李香庭又折回去,找到办公室,再次说明意图,得到还是令人失望的回答:我们只管文化活动举办,寺院不归我们管,你去佛教协会。
  像踢皮球一样,无一方想管,李香庭无奈,只能回去。
  难道就这样算了?
  不!
  李香庭又提笔写信。
  写了一封,两封,五封……十封……
  分别寄给南京政府、中华民国教育部、古物保管委员会、留青艺术社、在北平艺专工作的同学、沪江艺专的同事等。
  他相信总有人会回应自己,回应那个被遗忘的灿烂文化。
  可路途遥远,一封信寄出去,少说也是一个月。
  李香庭等不及了,他无法目睹壁画再经历一天、一小时、一分钟的伤害。
  不管有没有人支持,有没有人理解,他都决定尽绵薄之力亲自去保护它们。
  终于到了周六。
  一早,李香庭就收拾好行囊来找老教授,用借来的自行车载着他一路风风火火地往普华寺去。
  李香庭先去拜会灯一师父,在得到他的允许后,便带老教授挨个殿看。
  老教授扶着眼镜,仰头欣赏壮阔的巨幅壁画,看那藻井上精密的木制结构和各式纹样,赞不绝口:“好啊,好!”
  那一刻,李香庭无比开心,为这些历尽沧桑的艺术,为那些曾经创造出他们的能工巧匠,为祖国灿烂的传统文化……
  他坚信,有朝一日,它们一定会走出荒野,走出国门,让全世界,看到中国艺术的风采。
  ……
  李香庭与老教授在这里住了一夜,与灯一师父长谈。
  他问灯一师父为何不修那坍塌的殿墙,原来,并非不想,而是他们所收到的香火钱几近于无,平时一碗粥都难喝上,现下又是寒冬腊月,蔬菜难生,所食皆是田地里所种的萝卜、马铃薯和一些香客送来的柿子白菜。那墙倒得七零八碎,没几块能用的砖,他们根本没钱去买一砖一瓦,再加上灯一师父年迈,身体又不好,这事便一直搁置着。
  李香庭便主动把活揽了下来,寂州物价低,吃喝又由学校免费提供,他的薪水全都存了下来,虽然不多,但买些砖瓦还是绰绰有余。
  即便倾尽所有,但能救这些文物于水火,也是值得的。
  李香庭买了辆二手自行车,一得空就拉上教授往寺庙跑。
  老教授舍不得学生,本就多留了两月,等放寒假再回去,现在又因为壁画想继续留任。只不过他也上了年纪,精力有限,每回跟李香庭过来,也就是看看壁画、打打下手。
  一月底,天寒地冻。
  前天下了一场雪,今天虽阳光明媚,风却还是刺痛的凉。
  李香庭正在搬砖,老教授坐在阳光下喝水,他坐了好一会,见李香庭干劲冲天,不知累似的,忙活了三四个小时就没停下过,叫道:“香庭啊,过来歇会。”
  “不了,我不累。”
  老教授手挡在额头前,眯着眼往天上看去:“还是我们杭州舒服,你有没有去过杭州?”
  李香庭停下动作看过来,认真回答前辈的问题:“还没,以后有机会一定去看看。”
  老教授放下手,又喝口水,看李香庭熟练的动作,心里感慨:这小伙子,真是学什么都快,做什么都充满热情,若天下青年皆如此,国何愁不兴。
  他会心地笑了:“咱们两个真是,放着舒服的假期不过,跑这荒郊野外做苦力。”
  李香庭也跟着笑:“可我觉得这更有意义。”
  “是啊。”老教授放下杯子,扶墙起身,再次拿起扫把扫雪。
  明尽提着水桶过来,老教授同他说笑:“明尽小师父个子不高,劲却不小。”
  明尽看过来,纯净地笑了。
  “你多大了?”
  明尽放下水桶,用手比划。
  “十二岁,还没我的小孙女大。”老教授握着大扫把用力横扫而过,“小师父,来和我这老爷爷比比,谁扫得快。”
  明尽小跑回殿里,拿扫把,出来,同他一起扫雪。
  李香庭踮起脚望过去,见老教授与小和尚玩闹着,好不快活。
  真是个老小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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