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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节

  邬长筠上前一步,轻轻拥住他:“我现在走的路,也是光明大道。”
  杜召背过手,将纱帘拉上。
  一阵风袭来,轻轻的纱刮在他腰上,酥酥痒痒的。
  杜召把邬长筠抱起来放到床上,脸在她的脖间摩挲。
  胡子两天没刮,黑黑一层,布满轮廓分明的半张脸。
  冰凉的银链从坚硬的胡茬上划过,亦扎得皮肤生疼。
  邬长筠双手捧起他的下巴,却见他含着那小银书,动情地凝视着自己。
  “别咬坏了。”
  “不会。”一说话,唇间的银坠子掉了下来,砸在她的锁骨上。
  邬长筠捏住他的耳垂,往下拉,亲了口他的嘴唇。
  难得主动,杜召短促地笑了笑,圈住她的腰,一同翻了个身。
  邬长筠伏在他身上,指尖从喉结划到耳后:“我来。”
  杜召轻轻“嗯”了声,宽大的手掌盖在她的腰侧,将人往前提了下。
  银链子裹了层温热的汗,夹着根细长的黑发,在她的颈边留下混乱的红色印记。
  凉凉的银色小书在喉结上刮来刮去,藉着朦胧的月色,仿佛真的翻起了页,让一个个冰冷的文字,都幻化成缠绵悱恻的故事,一点点,唱给夜听。
  ……
  第163章
  青会楼里掌声如潮,二楼角落坐着个叫柴田树的日本人,他是个编剧,五月刚来到中国,挂职于满铁映画电影公司,前日刚到沪江,配合制片方进行电影的选角工作。
  这一个月,他们前前后后见了十几位女演员,要么形象不贴合,要么演技不到火候,要么没号召力……总是,没有一个达到十分满意的。
  后来有一天,放送局的科长提到息影数年的邬长筠,一众人观看了她的影片,都觉得还不错。
  柴田树作为编剧,最是爱笔下角色的人,在正式邀约前便迫不及待先来一睹其容,叫助理高价买了张戏票,早早进场等着。
  听说这位女武生最近很有人气,在日方限制了大多武戏剧目的情况下,还能红极一时,柴田树一直以为是因为她在电影行业所积累下来的观众缘,可当他真正坐在戏院里,亲眼看到那位在事业发展到最顶峰时期选择隐退的影后真容后,才知道为什么这家刚冒头的小戏院能在沪江这个大剧院云集的繁华都市杀出一条冉冉新路。
  只见她的武生举止投足毫无女态,再看个子高挑,威势赫赫,若不表明是个女人,柴田树只会觉得那是位样貌清秀些的男子,硬而不拙,秀而不柔,俊逸潇洒,恰到好处。
  今天邬长筠头唱戏,一出京剧经典曲目《艳阳楼》,仍旧饰演花逢春,一身蓝白色抱衣,身手轻灵,翻扑流畅,引得阵阵喝彩。
  谢幕后,她便到后台卸妆了。
  外面唱上《金玉奴》,年初刚招揽过来的花旦小莲,模样俏,声音亮,邬长筠边换衣服边听着,也跟着哼上两句。
  忽然,外面唱声停了,转而是一阵混乱的吵闹声。
  邬长筠还没穿好衣服,听元翘匆匆跑进来,隔着帘子嚷嚷:“长筠姐,有人闹事!”
  她“唰”地拉开帘,边系扣子边往外走。
  闹事的是两个日本兵,把观众吓得离座,有的跑了,有的贴墙站着,不敢出声,
  浓浓的酒臭味扑面而来,一个红着脸、醉醺醺的日本兵坐在茶桌上,另一个半边身挂在戏台边,要去抓小莲。
  邬长筠走过去,对台上的小莲道:“别停。”随后拉住要爬上去的日本兵胳膊,将人扶下来,用日语好声好气道:“太君,这儿危险,您别摔了。”
  这个更漂亮。
  日本兵东倒西歪地看着她,又要上手摸脸。
  邬长筠退后一步,躲开那腥臭的爪子。
  日本兵迷糊着,听台上的小莲又唱起来,那小腰扭得人心痒痒,又要爬上去:“花姑娘。”
  若在旁的地方,邬长筠不把他砍了也得卸条舌头,奈何这么多双眼看着,不能意气用事,为戏院惹麻烦,只能再上前扶住人:“太君,您醉了,我给您上份茶解解酒,您坐着慢慢听戏。”
  日本兵被她缠得烦,用力一甩,骂了句“混蛋”,紧接着拔枪,对天上放了一发。
  吓得周围的戏迷抱头逃窜。
  台上的小莲也停了下来。
  邬长筠朝她看过去一眼:“唱你的。”
  “欸。”
  唱声续上,小锣也接着敲打起来。
  柴田树一直在二楼观察邬长筠,临危不惧,从容又松弛,卸了妆,一脸素淡,没想到比影片里还要好看。
  演技不错,会日语,还是唱京剧的,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就是她了!
  邬长筠瞧这小鬼子左摇右摆、脚都立不稳的样子,上前两步,压着性子耐心道:“太君,我带您去那边——”话未说完,一个男人挡到她身前。
  柴田树按下日本兵的枪,对他耳边说了句话。
  日本兵像是顿时醒酒似的,端正站好,行了个礼,立马拽上坐在茶桌看热闹的同伴一块儿出去。
  柴田树回头,与邬长筠微微鞠躬:“两位士兵喝醉酒,冒犯了。”
  听这说话的腔调,准是个日本人,邬长筠勉强点了个头,向四周还留下的观众说:“不好意思,惊扰了大家,没事了,稍后为各位送上免费的茶点,大家继续听戏。”
  柴田树也回去坐着。
  散场后,人去楼空。
  邬长筠拎着包走出来,见他还在座位上,便走近问:“先生有何指教?”
  柴田树从二楼走下来,朝她伸过手:“你好,邬老板。”
  邬长筠没有动弹。
  柴田树笑着收回手,又递过去一张名片:“我是个编剧,写了部新戏,正在配合满铁映画电影公司物色演员,希望你可以来试镜。”
  小鬼子的公司。
  邬长筠没接,淡淡道:“抱歉,我早就退出影界。”
  “我看过你的电影,觉得你是个很有特点的演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放下了过去的荣誉?因为战争?”
  “这些问题无数个记者问过,您若有心应该看到过报道。”
  “我喜欢你的性格,直接,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柴田树满意地看着面前这张英气的脸,“有隐退,就有复出,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事,人也一样。”
  “我暂时没这个打算,您请回吧,我要关门了。”
  “邬老板,你很符合我心目中女主角的特点,如果能选上,我们会给你无法想像的片酬和荣耀。”柴田树将名片放在桌上,“我是提前过来与你见面的,后面还会有我的同事过来与你对接,你是放映局看上的人,他们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不不邬老板,你误会了。”柴田树始终保持微笑,“我只是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免得到时候吓着你,这部电影是我历时一年的心血,我不想最后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你懂我的意思吗?”
  邬长筠没有回应。
  “有的时候,接受与否并不是个人可以决定的。”
  邬长筠盯着他,虽没有一句胁迫,但字字都是警告。
  “今天冒昧打扰,望邬老板见谅,早点回去休息。”
  见他转身离开,邬长筠叫住人:“大概是个什么故事?”
  “讲的是一位中国女孩与日本军官,通过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宣传‘和谐’、‘亲善’的中日关系,它将是一部非常有意义的影片。”
  邬长筠沉默片刻,只觉得好笑,僵硬地弯了下嘴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将手边的名片拿起来,撕碎扔在地上:“谢谢你的邀请。”
  柴田树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恼怒,再次颔首:“没关系,邬老板,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
  邬长筠到家后,没有立马将这件事和陈修原说,其中利害,她还得再深入思考一下。
  果不其然,次日傍晚,又来一群日本士兵,说他们的戏有问题,涉嫌宣传抗日,把戏院查封了。
  一贯的作风,邬长筠习以为常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还会做出什么事……
  第三天早上,她在玉生班大院里带人练功,来了三个片方的人,后面还跟着四个日本兵。
  没什么令人惊讶的,他们本就是蛇鼠一窝。只是怕吓着戏班子里的人,邬长筠只能与他们出去谈话。
  同上次柴田树说的内容都大差不差,嘴上虽为邀请,但实则不容你拒绝。
  邬长筠知道他们看上的并不全是自己的样貌、过去的成就或是那点儿不足称道的演技,而是她当下名伶的身份,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扬者,若是去为日本拍粉饰侵略的电影,会有一定的说服力。
  她更明白,表面上那就只是个电影,可实则却是日本军部的文化武器。
  “过几个月,公爵大人会来到中国视察,这部影片意义重大,将选在新年那天上映,到时候还会有内务省的长官来。”
  听到这,邬长筠忽然有些心动,这么多鬼子,要是一锅端了——
  “到时候,名还是利,都可以轻易地得到,希望你再权衡权衡。”
  对方滔滔不绝的,而她满脑子都是怎么杀人。
  “邬老板,希望你尽快给出答覆,我们的时间有限。”
  邬长筠注视着面前一个个笑面虎:“我会慎重考虑。”
  ……
  瞒不住了,等陈修原回来,邬长筠便同他详细说了这件事。
  陈修原也没法立刻给出决定,只说得跟组织汇报,明天先告诉杜召一声,毕竟他是直接上级。
  可邬长筠知道,一旦告诉杜召,必然会得到否定的答案。
  他会倾尽所有保全自己,或是直接把自己送走。
  眼前堵路的,是虎穴。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上次行动暴露,她藏在狗窝中的电台被杜召成功取回来,一直放在家中的暗室里,自打火车劫野泽后,至今未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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