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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节

  萧延下意识地去找林凝芳的身影,没找到,看见了四弟妹颜明秀。
  颜明秀哭笑不得:“不是我的。”
  萧野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瞧你这傻样!”
  萧穆笑了,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这几个孙子闹腾的样子。
  老爷子一笑,众人忙都跟着挑高兴的事说。
  萧守义:“爹,您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萧穆环视一圈,目光在萧缜脸上停留片刻,沙哑道:“叫,叫怀祖吧。”
  希望二孙子看见这个侄儿的时候能想到他,再看在他的面子上多照顾照顾两个堂弟。
  .
  腊月初八,下午,老爷子的精神好了些,把家里人挨个叫过去说话。
  轮到柳初,萧穆示意柳初跪下,问:“我想收你做我的干孙女,不做孙媳妇了,你可愿意?”
  柳初摇头:“我要给您当一辈子的孙媳妇。”
  萧穆:“孙媳妇够多了,还是当孙女吧。”
  他看向女儿。
  萧姑母早有准备,端一碗茶给柳初,叫柳初给老爷子敬茶,改口。
  柳初的眼泪都滴在了茶水里,哽咽着道:“孙女给祖父敬茶。”
  老爷子抿了一口,指着萧缜道:“柳儿,给他们当长姐。”
  做惯了大嫂,再做妹妹两边都叫不出口,叫姐更容易。
  萧缜佟穗、萧野颜明秀配合地朝柳初喊姐姐。
  另一个老爷子需要特别交待的便是林凝芳,嗫嚅道:“他们都傻,全靠你了。”
  林凝芳明白老爷子要把萧家二房托付给她,含泪道:“您放心,孙媳已经把这边当家了。”
  夜幕降临,孙典孙纬、张文功佟贵、齐云江天阔、赵瑾罗霄也分批过来探望老爷子。
  至于鲁恭、范钊、魏琦、宋澜,老爷子回京那日便来看过,乃是同僚的情分。
  老爷子没力气说话,一直在笑。
  老爷子睡下后,有人告辞回府了,有人歇在了萧家客房,萧缜等儿郎就在老爷子屋外守着。
  外间有榻,谁熬不住了就去榻上躺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佟穗忽然被内室萧野的哭嚎惊醒。
  “祖父,您别丢下我们啊!”
  睡在旁边的萧姑母、贺氏都起来了,哭着朝里面冲去。
  佟穗只是将被子往上盖了盖,遮住眼睛。
  .
  兴平三年腊月初八,夜,大裕开国功臣卫国公萧穆伤重不愈,溘然长逝。
  兴平帝悲恸欲绝,追封萧穆为南平王,亲撰讣文以告天下。
  洛城,南营四万多骑兵闻讯同哭。
  辽州,乔长顺朝洛城的方向跪伏在地,泣嚎不止。
  蓟州,冯籍背倚父亲的墓碑,怀念地讲述着这位老英雄。
  晋州,赵良臣看完讣文,想到次子的信,长叹一声,命人准备香火。
  长安,袁楼山推开窗,眺望广元的方向,眼底仿佛还倒映着伐梁一役的惊心动魄。
  汉中,齐凌恨恨地砸了一坛酒。
  荆州,水师统领谢坚坐在船头,一手提着燃烧的黄纸,直到火苗卷了手,才抛之于江面。
  合州,潘勇用袖子擦了擦他为老爷子立的牌位,摆好,退出三步,跪下磕头。
  军失一帅,国失一柱,千里江山同祭。
  第235章
  兴平四年, 洛城。
  春风拂面,魏琦跟着小太监来到御书房前,停在廊下弹开落在肩头的柳絮时, 忽闻里面传来一阵咳嗽。
  魏琦动作一顿, 面露感伤。
  自打去年皇上在剑门关险胜回京, 龙体便如被风霜摧残了的老松, 渐渐有了枯萎之相。
  御医们看过, 洛城的名医们也都给看过, 皆道皇上是郁结于心, 伤神过久, 自会伤体。
  魏琦还记得当年在蓟州, 皇上龙精虎猛, 连风寒都没得过几次,直到皇后病逝, 皇上心如死灰,身上才开始显现出岁月的痕迹, 时而烦躁难眠, 时而风邪侵体。
  这次, 压在皇上心头的是十几万大军的性命, 是冤死在剑门山火里的七万大军, 是为了救驾而未能安享晚年的萧老爷子,是深海般的悔恨自责。
  将军出身的皇上,爱兵甚过爱民, 大军死在正面厮杀犹可接受,死在滚滚山火浓烟中……
  魏琦每每想起来都心如刀割, 何况皇上?
  等那咳嗽声消了,魏琦才跨了进去。
  兴平帝刚刚喝了温水, 坐靠在临窗的长榻上休息,手搭在腿上,旁边摆着一份奏折。
  此时的兴平帝,鬓发如霜身形清瘦,外人再难从他身上找到昔日蓟州总兵韩宗平的身影。
  刘公公恭敬地退到一旁。
  魏琦躬身道:“皇上,臣来了。”
  兴平帝看看他,问:“太子最近如何?”
  太子还在孝期,不过从今年正月开始,兴平帝安排太子去政事堂观政了,由二相提点教导。
  魏琦:“太子十分勤勉,经常比臣等先到政事堂,对军务政务也常有卓识高见。”
  兴平帝点点头:“朕恐怕见不到天下一统了,只盼望太子能做个知人善任、勤政爱民的明君。”
  魏琦喉头发哽:“求皇上别再说这种话,臣听了难受,皇上春秋鼎盛,好好将养着,只待时机成熟便能再次御驾亲征,成就天下一统的千功伟业。”
  兴平帝笑笑,捡起旁边的奏折递给他:“你看看,萧缜又来气朕了。”
  魏琦双手接过奏折,展开一看,发现是萧缜恳请皇上准许他们叔侄五人免职丁忧的折子。
  大裕朝基本沿袭了前朝的律令,遇父母、祖父母丧事,文官需按制免职丁忧,武官给丧假百日,不除官。
  去年腊月老爷子刚办完丧事,萧缜就替叔侄五人递过折子,恳请皇上准许他们免官一心在家为老爷子服丧,皇上没批,只按律给了叔侄五人百日丧假。
  如今百日丧假即将结束,魏琦也没想到萧缜竟然又为此事递了折子,写得真情实意的,悉数老爷子待他们四兄弟既是祖父也是恩师,魏琦都忍不住动容,再看皇上泛红的眼眶,分明是哭过。
  萧缜还说,现在国无战事,他们叔侄才想破例守家为老爷子服丧,一旦遇到战事,只要皇上有命,叔侄几人定当赴汤蹈火为君效命。
  厚厚的一封折子,魏琦看完,叹息道:“皇上,既然萧侯一片孝心,您就成全了他们吧。”
  兴平帝侧过身,这一侧,泪水便夺眶而出。
  怕被魏琦、刘公公看出来,兴平帝没有去擦,只视线模糊地看着窗外,道:“萧老为救朕而死,朕岂能免了他儿孙的官?”
  魏琦:“皇上已经敕封萧守义为卫国公,爵位世袭罔替,老爷子两房子孙都封了公侯,如此殊荣,他定能含笑九泉。”
  兴平帝:“那是他们应得的。”
  魏琦朝刘公公使个眼色。
  刘公公便请示道:“皇上,茶凉了,老奴去换壶热的。”
  兴平帝摆摆手。
  刘公公走后,魏琦上前两步,挨着榻边低声道:“皇上有没有想过,新兵尚在招募,如今京城只剩两万御前军四万步兵,再就是萧家练出来的南营近五万骑兵,一旦萧家有反心……”
  “不可能!”
  兴平帝猛地坐起来,面上残留泪痕,目眦欲裂地瞪着魏琦:“别人不知道萧家祖孙的品性,你跟着他们陪朕一路打过来,居然说出这种话,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魏琦扑通跪地,目光却坚毅无比:“皇上,臣知道萧家祖孙重情重义,是忠君爱国之臣,可臣更是您的臣子,皇上信任臣的才能委任臣为宰相,那么臣就要全心为皇上考虑,为大裕朝的安稳考虑!”
  “皇上,您把齐恒的五万步军都留在了长安,只让南营骑兵护送您回京,您可知那日臣随太子出宫接驾,看到您身边除了齐恒、罗霄、赵瑾三将,身边竟全是萧家一系将领与南营四万多骑兵,臣有多心慌后怕?您就没有想过,一旦萧家有反心,从长安到洛城这八百里路,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动手啊!”
  兴平帝:“朕没想过,萧家亦没有辜负朕的信任!”
  魏琦:“您是明君,萧家亦是忠臣良将,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您是皇上,便应以大业稳固为先,既重用贤臣良将又绝不给他们能压过您的权势。萧家既然为将,便也该恪守为臣者的本分,不该让您有皇权之忧。”
  “皇上不疑萧家,那些忠于您的文官武将们会不会疑?那些善于投机取巧结党营私的洛城世家们会不会疑?疑了,忠于您的可能会忌惮萧家,不忠的可能会去拥护萧家,萧家纵使拒绝,人多了风声传到外面,萧家如何自证清白?”
  “皇上,萧老是最恭谨忠君之人,萧缜尽得老爷子真传,他此时自请免职,一是因为他萧家忠君,愿意在此时交出兵权证明这份忠心,二是萧缜要用此举打消有心之人的猜疑或结党之念,打消您可能会有的忧虑,以此来保萧家众人的安稳啊!”
  兴平帝呆呆地坐在榻上,许久之后,他才颓然道:“这么说,朕若不准他们免职,反会害了他们。”
  魏琦:“皇上不必痛心,除了卫国公,萧侯兄弟四人只要再服丧九个月而已,皇上将南营交给其他将领,九个月后东、西营新兵招募完毕,那时皇上再委萧侯以重任,萧家盛宠犹在,君臣不疑、朝堂稳固,何愁盛世不至?”
  兴平帝在魏琦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光彩,二相在蓟州力谏他南下讨伐奸臣时是这样的眼神,他登基称帝任命两人为相时,二相也是这样的眼神,大公无私,只为辅佐他开辟盛世。
  兴平帝欣赏这样的光彩与激情,只可惜,他已经失了那份雄心壮志。
  “起来吧,你一心为朕着想,刚刚是朕失言了。”兴平帝重新靠了回去。
  魏琦起身,不以为意道:“臣巴不得皇上天天那样训斥臣,就像又回到了皇上在战场调兵遣将的时候。”
  中气十足,威如雷霆。
  兴平帝:“那你说,让谁去领南营都指挥使?”
  魏琦:“鲁恭,咱们蓟州军本就是骑兵,鲁恭擅管骑兵且军功威望都够,由他接管南营才能服众。”
  兴平帝:“将士们最讲义气,南营的兵可能不会高兴换将。”
  魏琦:“越是不高兴才越要换,将军也好士兵也好,最该忠心的应是皇上,而且臣相信,只要萧侯真心想交出兵权,就一定会帮助鲁恭顺利接管南营。”
  兴平帝点点头:“鲁恭接管南营,孙典暂代南营副都指挥。齐恒接管西营,赵瑾给他做副都指挥。东营现在是空的,罗霄便先任东营副都指挥,这一年先去外面征兵吧,等新兵征齐了,萧缜也除服了,届时萧缜为正罗霄为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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