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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担任媒人的工作,正如季石磊所料,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为了表示自己提亲的诚意,穆罕默德王子派人采购了数辆名牌轿车,又送上成套的家传珠宝首饰为礼,对方的父母是那种很敦厚的农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都吓呆了。
  就连王子看中的小姐也是莫名其妙。一个来自异国的王子向自己求婚?她难以置信,直觉想逃。
  “我就说了,追女孩子不能这样的。”季石磊将太过急切的王子拉到一旁低声训诫。“要慢慢来,先送花、约会,等互诉衷情后才能向对方求婚。”
  “这样多麻烦啊!”王子很没耐性。“我过两天就要离开台湾了。”
  “那就谈远距离恋爱吧。”
  “远距离恋爱有那么简单吗?成功的机率太微渺了!”
  说的也是。季石磊默然,远距离恋爱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总是希望朝朝暮暮黏在一起,否则当年织心也下会跟他闹分手了。
  “那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王子兴致勃勃地追问。
  “你留在台湾,追到她愿意点头嫁给你为止。”
  “什么?那要等多久?”王子不可思议地嚷嚷。“还有很多事等我回国处理耶!虽然我是不太介意那些啦,但也不能为了恋爱丢下不管吧?”
  “你只能这样了。”季石磊严肃地盯着好友。事业与爱情,一向难以兼顾,这一点,他有椎心之痛。
  王子无言,深刻地凝视他片刻。“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嗯?”
  “当年你就是为了事业,把真爱留在台湾吧?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后悔吗?季石磊怔忡,胸口顿时五味杂陈。“我想我应该不是后悔吧。”就算让他重来一次,他也许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如果我当年留在台湾,今天可能就没办法帮织心拯救公司。”
  “但你离开台湾,却差点失去她。”王子接口。
  “是啊。”季石磊苦笑。“我也希望两全其美,可惜”
  “我懂了。”王子若有所思地点头,陷入长考。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一下叹气,一下嘶吼,激动得像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女方一家人眼睁睁地看着,又是稀奇,又是惊惧。
  数分钟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好吧,听你的,我留下来!”
  反正他不爱山河爱美人的名声早就传透透了,也不在乎再多添一桩茶余饭后的笑谈。
  两人达成协议,由季石磊出面对女方家长解释王子的一番情意,希望对方能同意他以结婚为前提,追求他们家宝贝女儿。
  “季先生,啊这个人真的是什么阿拉伯的王子喔?”女方的爸爸迟疑地问。
  “是。”
  夫妇俩面面相觑,这回,换妈妈表示意见。“啊我们当然是不反对他要搞什么结婚前提的追求啦,只是他到底是看上我们家女儿哪一点?”
  这个嘛季石磊微窘地搔搔鼻头。老实说这点他也不清楚,王子猎艳的尺度实在太宽广,家里三个娇妻也完全是不同类型对了,关于王子是一夫多妻这点也得说清楚,否则到时可会争议不休了。
  一念及此,季石磊愈发苦恼。他这个好友是丢了道怎样的难题给他啊?他宁可再去多拯救几家濒临倒闭的公司,也不愿接这烫手山芋。
  经过一番好说歹说,他总算将热情澎湃的王子哄回饭店,原本想马上赶回台北,王子却拉着他在房里喝酒,倾诉恋爱的烦恼。
  他勉为其难地听着,正盘算着该如何脱身,手机铃声适时响起,他瞥了眼来电人名,意外地扬眉。
  “筱柔,有事吗?”
  “没事不能打给你吗?”黎筱柔回话的口气,有点冲。
  季石磊一怔,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朝王子比个抱歉的手势,越过落地窗,来到露台。
  “你是不是又喝酒了?”他柔声问。
  “你以为我又喝醉了,才打给你的吗?”
  他苦笑。“我怕你伤身体,喝太多酒不好。”
  温暖的关怀似乎软化了黎筱柔,轻声叹息。“我没喝酒,只是刚从医院回来。”
  “医院?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只是去拜访客户,这次我们接的是医院的案子。”
  “原来如此,你没事就好。”他松一口气。
  她沉默两秒。“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吧?石磊。”
  “我当然关心,你是我的朋友啊。”但也仅止于友谊而已,他希望她能听明白他话里的暗示。
  她也许懂了,也许仍执着,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气息似有些急促,再开口时。
  嗓音是沙哑的。“石磊,其实我打电话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我今天到医院,遇见你老婆了。”
  “你说织心?”他一震,忍不住焦急。“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我只知道她跟个医生在一起。”她顿了顿。“那医生姓方,我听医院的人说他们很熟。”
  季石磊一愣。方医生?是方斯文吗?
  “他们两个”黎筱柔欲言又止。“很亲密。”
  有多亲密?季石磊掐握手机,言语卡在喉头。
  “后来我看他们俩一起上车,我很好奇,就跟踪他们”
  “你跟踪他们?”他讶异。
  “嗯,很抱歉我这么多管闲事。”她语气苦涩。“我只是很想知道,他们到底会去哪里。”
  “他们去哪儿了?”
  “一栋住宅大楼,我想应该是方医生的家,他们是七点多进去的,到现在你太太还没出来。”
  现在?季石磊骇然瞥了眼腕表。快十点半了这么晚了,她还跟别的男人共处一个屋檐下?
  心海顿时似卷狂涛,他狠狠咬牙,咬住满腔惊疑不定。
  究竟怎么回事?
  “你好点了吗?”艾织心柔声问,从厨房端来一盅青葱蛋花粥,盈盈坐上床畔。
  “嗯,我好多了。”方斯文靠着枕头坐起身。“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好朋友发烧生病,我当然应该留下来照顾。”
  “可是你自己最近也很累啊!”方斯文接过粥碗。
  艾织心浅浅一笑。“我难得下厨,不保证好吃喔。”
  “只要毒不死人就好。”方斯文也笑了,胸窝暖暖的,两人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他初次尝她亲手做的料理,虽然只是一盅粥,但已令他感动。
  艾织心见他吃得香甜,不免感叹。“你这个医生也太拚命了吧?自己都发烧了,还硬撑着到医院上班,不怕传染给病人吗?”
  “我只想过去整理一些病历,最近都没什么时间写报告。”
  “还写报告?你想把自己整死吗?”她睨他一眼。
  他知道,那不是责备,只是关心。
  “你自己最近下也工作过度,还好意思说我?”他反过来调侃她。
  艾织心一怔,眸光顿时灭暗,正欲发话,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她接起电话。
  “石磊,你要回台北了吗?”
  “王子求亲失败,拉我喝酒解闷,今天晚上可能回不去了。”线路那端的嗓音,很深沉。“你在哪儿?”
  “我?”她心跳一停,怕丈夫多心,选择说谎。“还能在哪儿?当然在家啊。”
  “是吗?那不用等我了,早点睡。”
  “好,你可别喝太多酒喔,晚安。”
  她怔忡地挂电话,方斯文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是你老公打来的?”
  “嗯。”他幽幽叹息。“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家吧,让他知道你这么晚了还在我这儿,不太好。”
  “至少等你吃完这碗稀饭。”
  “不用了,你快走吧!”他催促。
  艾织心摇摇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烧成这样,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而且,你以前也是这样照顾我,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你一直陪在我身边,鼓励我,为我加油。”她顿了顿,回忆起从前,水眸淡淡氤氲。“我真的很感谢你。”
  “所以你现在是为了报恩,才煮这碗稀饭给我吃吗?”方斯文开玩笑。
  她微微牵唇。
  “说真的,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他回复正经表情。“朋友之间互相鼓励是应该的。”
  “那互相照料,也是应该的,不是吗?”她巧妙地回话。“快吃吧,别啰嗦了!”
  他嗤声一笑,扫完一盅粥,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谢谢,真的很好吃。”
  “那你先躺下休息,我去拿葯过来。”
  艾织心收拾粥碗,洗净了,拿来温水跟葯包。
  方斯文接过水杯啜饮,暂时将葯包搁在一边。“刚吃饱,待会儿再吃葯。”他拉艾织心坐下。“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天到医院干么?”
  她闻言,身子一颤。
  他望着她忽地刷白的脸色,直觉下对劲。“怎么了?织心。”
  “其实我本来是想去医院做检查的。”她哑声回应。
  “检查?”他愣了愣,不过转瞬,神色一变。“难道你”她敛下眸,不敢看他担忧的眼神。“我怀疑我的病又复发了。”
  “你”他震惊地瞪视她。“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已经超过五年了,照理说不会有什么事的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十指紧张地交缠。“我最近不太对,又是晕倒,又是流血,症状跟十年前一样,我很怕”
  “不会的!”他连忙安抚她。
  “你怎么知道不会?”她扬起眸,羽睫如受伤的鸟儿,惊惶地颤动着。“我早上流鼻血,傍晚又流一次,就算是微血管破裂,血量也太多了”
  “说不定是因为你最近太累呢?”方斯文试着给她信心。“也许只是身体出了些小毛病。”
  她站起身,背脊直挺挺地僵着。“我也希望只是这样。”她也希望,一切只是自己多虑。
  方斯文凝望她僵硬的倩影,明白她内心的煎熬。“那季石磊呢?你告诉他这件事了吗?”
  她惊悚地一震。“我怎么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他懊恼地拧眉。“你还要瞒他到什么时候?他早该知道这件事,就不会那样虐待你了!”
  “你要我怎么说?”艾织心容色雪白,言语如失根的浮萍,在空中飘碎。“告诉他老公,我的病又复发了,可能活不久了你要我这么说吗?”
  “可是”
  “还是你要我跟他说十年前我跟你分手,不是因为我爱上了别的男人,是因为我生病了,可我不敢告诉你”她忽地伸手掩眸,藏去在眼底泛滥的泪水。
  “我不能说的!我宁愿他永远不知道这件事,永远都不要知道你知道他有多爱我吗?你知道这十年来,他其实一直在等我吗?他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痛很痛的,我不想看他那么痛苦”
  “所以你就宁愿自己试凄,宁愿他一直误会你移情别恋吗?”方斯文激动地低吼。“你是笨蛋吗?织心,你干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因为那也是我自己做的选择。”艾织心深吸一口气,努力咽回所有的痛楚与悲伤。“就当是我要付出的代价吧!谁教我那时候爱逞强?”
  “你不是那时候爱逞强而已,你一直在逞强!”方斯文气急败坏,又急又恼,却不知该如何劝这个倔强的女人回心转意。“所以呢?现在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艾织心怅然凝立原地,前方是泪雾织成的迷惘,她看不清,强睁着一双眼,看到的依然只是无解的困局。
  她困住了
  他困住了。
  困在方斯文住处对街一盏路灯下,踯局着,彷徨着,不知道该前进或后退,或者,在原地傻傻守候?
  季石磊垂眸,试着以一个潇洒的笑弧嘲讽自己,却怎么样也牵不动唇角。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都已经过午夜了,她不会出来了!”他身畔,黎筱柔懊恼地叹息,极力劝他。“回去了吧?石磊,别等了!”
  他如一尊生根的水泥塑像,动也不动。
  “石磊”
  “你先回去吧!”
  “那你呢?继续在这里吹风当呆子吗?”黎筱柔气结。
  “我要亲眼看到她下来。”他阴沉地低语,不相信已身为人妻的她,会那么不知避嫌地在别的男人家里留宿。
  他不相信,她会再次背叛他
  “你不是已经打过电话给她了吗?”黎筱柔毫不留情地戳破他最后的希望。“她说谎骗了你!你到现在还不肯接受现实吗?”
  他惶然一震,僵凝的雕像总算动摇了,有了情绪。
  “走吧,别等了!”黎筱柔催促地拉他衣袖。
  他猛然甩开她,铁拳紧握,狠狠槌了一记前车盖。
  她惊骇。“石磊?”
  他不理会她,槌了一记又一记,指节尖锐地生疼,却比不上他心口的痛。
  为什么她要骗他自己在家?是心虚吗?因为她背叛了他?
  “我不相信,不相信”不信早晨还热烈与他做ài的女人,午夜却是睡在另一个男人身畔。
  他不相信!
  一定是误会,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既然这样,就让你亲眼确认吧!”黎筱柔看透他的思绪,又是气恼,又是失望。“走吧,我已经查到方医生的住址,我们直接去敲门。”
  语落,她也不管季石磊的反应,迳自拖着他来到方家门前,毅然按下门铃。
  清脆的叮咚声唱响,一阵细碎的跫音飘过来,停在门前,似是透过猫眼确认来人的身分。
  “艾织心,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雕花铜门应声打开,探出一张清秀容颜。“黎小姐,你怎么会来?”
  季石磊心一沉。
  是织心,他挚爱的妻子,她果然骗了他!
  艾织心也看到他了,脸色顿时刷白。“石头?!”
  “看到自己老公,很意外吗?”他嗓音冷冽。“三更半夜,你待在别的男人家里做什么?”
  “我”艾织心惊得语不成调。“你别误会,是因为斯文感冒发烧了,所以我才来照顾他,煮点稀饭给他吃”
  “你煮稀饭给他?”妒火在他胸口窜烧他这个做丈夫的都还没吃过她亲手做的料理,她竟这样对别的男人献殷勤?“马上跟我回去!”他不由分说地拽住妻子的手。
  她吓慌了,直觉想挣脱。“石头,你冷静一点”
  “你要他怎么冷静?”尖锐的嗓音落下,在两人不平静的心海兴风作浪。
  艾织心惊骇地望向黎筱柔,不解为何他们会一起出现?
  “老实说,是我在医院看到你跟那个方医生,才打电话告诉石磊的。”黎筱柔冷笑地扬嗓,彷佛看透她思绪。“你骂我多事也好,破坏你们夫妻感情也好,可我真的看不下去了!”她愤慨地提高声调。“算我拜托你,你可不可以放过石磊了?你为什么老要这样作弄他?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移情别恋的时候,他有多难过?他几乎天天买醉,甚至想过飞回台湾,再求你一次!他为了你,连男人的尊严都可以不要了,你还想他怎样?”
  “我”艾织心惶然无语。她并不想他怎样,她也希望自己不曾伤害过他,她舍不得他痛啊!
  “你知道这些年来他是怎么不眠不休地工作吗?他根本就像个工作机器,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那么多女人青睐他,他却对谁也没有多看一眼!你知道吗?”
  她知道,她都明白。
  她懂得这些年来,他是如何地怨她又爱她,懂得他千百遍告诫自己潇洒,却怎么也舍不下对她的牵挂。
  她都懂的
  “他对你一往情深,你却这样给他戴绿帽!你不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吗?你配不上他!”
  激烈的言语如最锋锐的利刃,一刀刀,凌迟她。
  艾织心颤栗无语,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黎筱柔的指控,她每一句,都问进她心坎
  “别说了,筱柔,我们夫妻的事你别插手。”季石磊忽地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为她挡去所有的质疑。“我跟织心的一切,你不会懂的。”
  他为她辩护都到了这时候,就算他以为她背叛了他,他仍是一心保护她!
  艾织心忽地哽咽,黎筱柔的痛骂不曾引出她的泪水,他的温柔却令她不得不软弱。
  她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不会伤害心爱的人?
  她独自咀嚼满腔酸楚,看着季石磊说服黎筱柔离开,然后关上门。
  两人在屋内对峙,他紧绷地僵在原地,迟迟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她。
  “方斯文呢?”他哑声问。
  “他已经睡了。”她同样沙哑地回应。
  他猛然一震,眼潭滚过很深沉、很复杂的情绪。
  可她看懂了,看懂他的挣扎与犹豫,看出他明明怀疑她,却还是绝望地想相信她。
  他真的很爱她
  艾织心屏住呼吸,颤着手,缓缓取下戴在指间的婚戒。“这个还给你。”
  他狼狈地惊跳。“你说什么?”
  她强迫自己迎视他失焦的眼神。“黎小姐说的没错,是我对不起你,这戒指我没资格戴,我们离婚吧!”
  “你要跟我离婚?”他难以置信。
  她能听见他心碎的声音,看见浓烈的情感在他眼里一分一分黯淡,她知道自己又伤害了他。
  “艾织心,你是认真的吗?”他嗓音发颤。
  “嗯。”“是因为方斯文?”
  “”“你说话啊!到底是不是为了他?!”她的沉默,惹恼了季石磊,他像头负伤的野兽,无助地咆哮。“你坦白说,十年前,你就是为了他跟我分手的对吧?”
  她心弦一拧,几乎绷断。“是。”
  “我就知道!”一直以来的疑虑得到证实,季石磊笑了,笑得放肆,笑得疯狂,笑得艾织心好想掩住耳朵,不忍听。
  仿佛熬了磨人的百年,他才终于止住笑声。
  “你知道吗?织心,我早猜到了,我早就想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只是我不敢问。”
  他轻轻地握住她肩膀,轻轻地道出盘旋心头许久的猜疑,他没骂她,没对她嘶吼,只是轻轻地,这样自嘲。
  她反而更想哭,珠泪在眼里凝结。
  “十年前,你因为他背弃我,现在又要跟我离婚其实你真正爱的人是他,对吧?你只是为了想救公司,才不得已嫁给我。”
  她一语不发,指尖掐进掌心,惩罚自己。
  “好,我成全你。”
  “什么?”她颤然扬眸。
  “你没听见吗?我决定成全你。”他松开她,拉开与她的距离,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大小姐想休了我是吗?无所谓,反正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把我退货了,在你眼里,我本来就是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而已。”
  她倏地凛息。“不是这样的”为何他要这样想?为何他要如此贬低自己?
  “那是怎样?”他笑笑地问。
  她说不出口她还能说什么?该怎么说?
  “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打算再收回来。”他语气凛冽,如寒风吹进她心房,冻结霜雪。“这戒指你不要,就直接丢了吧!”
  要她丢了?艾织心震颤,他珍藏了十年的戒指,守了十年的痴心,如今随口一句,要她丢了?
  这是否意味着,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见到他了?
  十年的相思眷恋,最后成就的,只是又一次椎心刺骨的离别?
  “石头”她终于持不住沉重的悲伤,细声呜咽。
  “哭什么?”他无情地斥责。“是你说要离婚的,不要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是啊,她不是受害者,不该哭的,没权利哭。
  艾织心仓皇拭泪,紧紧咬回不争气的泣声,她不能哭,这不是撒娇的时候,她已经长大了,该懂得坚强。
  “你要保重自己,不要恨我。”她只求这一点,不要恨她,不要因为恨她而伤害自己。
  他长长地看她一眼,她不敢抬头确认,那是强烈的恨,或彻底的绝望。
  不要恨我。
  她在心底,无声地祈求,胸臆萦绕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她不敢告诉他,不敢说实话,不晓得该怎么做才是对的,要怎么做他的痛才能比较轻。
  若是告诉他当年的真相,他一定会责怪自己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不能陪伴在她身边,他会悔恨的,一定会!
  但不告诉他真相,他也会受伤,他会以为她不爱他,虽然其实她好爱、好爱。
  就因为爱他,才舍不得他受一点点痛,可偏偏无论她选择怎么做,都注定会伤害他
  “不要哭了,去找你的方医生吧!我相信他会好好安慰你的。”他嘲讽地撂话,转身就走。
  她心跳乍停,仓皇地伸手,抓到的却只有虚无的空气。
  石头她真的要失去他了
  强烈的晕眩忽地攫住她,她还来不及呼救,便颓然软倒。
  听闻那沉重的声响,季石磊惊骇地回眸,见她晕倒在地,胸口剧烈疼痛,急忙奔过去,将她揽入怀里。
  “织心、织心?你醒醒!”他焦慌地喊,却喊不回失去意识的她。
  “让开!”方斯文不知何时来到客厅,一把推开他,替艾织心检查脉搏及瞳孔。“她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季石磊默然,片刻,他将艾织心小心翼翼地抱上沙发。“既然这样,她就交给你照顾了,我先走了。”
  “你在说什么?”方斯文不可思议地瞪他。“你的意思是,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是她自己愿意的,不是吗?”好不容易熄灭的怒火,又在季石磊胸口熊熊燃起。
  移情别恋的人是她,说要离婚的也是她,他还能怎么样?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难道你以为我跟织心之间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吗?”
  “难道不是吗?”他冷笑。“织心亲口承认了,十年前她跟我分手,就是因为你。”
  “见鬼!才不是因为我!你以为她当年变心了?我告诉你,她没有!她是不得已才跟你分手的。”
  “有多不得已?”
  他语带讽刺,而这样的嘲讽更激怒了方斯文,愤慨地咆哮
  “因为她得了血癌!”
  季石磊骇然震住,天与地仿佛都在这一刻崩塌,多年来他所构筑的世界,尽成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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