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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肉(双重生) 第29节

  蒙炎便道:“陛下每年都会下旨举行制科,能参考制科的多是我们这般的功勋之臣举荐的人才,制科是陛下亲自监考,但凡通过的便是天子门生,初封便可入翰林,陪侍陛下左右,乃天子近臣,前程远大。”
  说完,蒙炎转身往回走,棠长陵落后一步不紧不慢的跟着。
  此时云母石面大案处已经聚集了许多文人士子,侍女们奉上了好几套文房四宝,有人挥毫泼墨,有人吟诗诵赋,还有人饮酒高歌。
  这时小萧氏身边的吴妈妈寻了过来。
  棠长陵停下脚步,等着吴妈妈上前说话,待得吴妈妈在他耳边说完,他蹙了下眉,就往竹林深处去了,那里有一条通往落瀑水榭的小径。
  落瀑水榭四面的窗棂都让兰苕打开了,竹风花香都温柔的涌了进来。
  荔水遥跪在美人靠上,两手扶着窗台往下看,云母石面大案处最是热闹,偌大一个长方桌,蒙炎一人大马金刀坐着,独占北面上首位,周围没有敢靠近的。
  而前世,蒙炎却坐在了下首位置,棠长陵被拱卫着坐了北面上首位,那时她满心满眼里只有棠长陵,便把他七分的相貌化成了十分的俊美风流,整个人物更比旁人大了一倍,而蒙炎,她把他画的十分小,潦草几笔而已,神情还是猥琐的。
  大抵前世,蒙炎在她心中便是个潦草猥琐的形象?
  荔水遥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但还是禁不住笑出了声。
  “在笑什么?”
  荔水遥缓缓回眸,蓦的又低下头,便慌忙坐好,整了整蕊黄裙摆。
  荔水遥低着头,正让棠长陵看见了她发髻上的青雀钗,他心上顿时就是一刺,那是他十二岁时亲手所制。
  “想到有一年三月三,你、我、十娘偷溜进来玩曲水流畅,酒杯停在谁面前谁就背一首带酒字的诗,谁没背出来便是输了要喝酒,十娘输红眼了,也喝的醉醺醺的,便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回家去,这里是她的家,我伤心的哭,你为了哄我,背着我在这园子里追蝴蝶追蜜蜂,还摘了一捧花给我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头上,想到那些旧日时光,不自觉便笑了,表哥还记得吗?”
  荔水遥再抬起头时,星眸落泪。
  棠长陵喉头滚动,眼眶发湿,指着兰苕道:“你出去。”
  荔水遥点点头,兰苕提着心走了出去。
  “过去的情意,全都还记得吗?”荔水遥站起来走向他,红着眼追问。
  棠长陵不答,蓦的抱住荔水遥,柔声哄道:“我需要你把今日雅集之事画下来,还请表妹帮我。”
  就在此时,荔水遥忽听得一声鹰啸,她蓦的看向窗外,便见蒙炎正立在一丛芭蕉下,平举着右手做射箭状,她心一慌,眼睛眨了一下,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她蓦的搂住棠长陵的脖子,背着他对窗外的蒙炎摇头。
  她万万没想到,战场之外奉公守法,光明磊落的蒙炎会想着暗杀棠长陵,棠长陵当然死不足惜,但是他不配让蒙炎脏了手。
  蒙炎看着窗内相拥的小郎君小娘子,他们仿佛一对金童玉女,可他的一双眼却赤红带了血丝,当她流着泪哀求他时,他恨的心头滴血,举起的袖箭却缓缓放下了,故意弄出动静来,扬声道:“水榭里可有人?”
  荔水遥蓦的推开棠长陵,开门走了出去,福身一礼,“郎主,我在这里。”
  “让我好找。”蒙炎上前,蓦的扣住她的手腕,拉着便走。
  荔水遥提着裙摆踉跄跟着。
  棠长陵握紧双拳,深蹙眉头,想了想就追了上去,笑着道:“曲水流觞这就开始了,咱们一起下去吧,蒙镇国可让表妹代行酒令,表妹素有才情,定然不会让您喝醉。”
  蒙炎爽朗一笑,“可。”
  荔水遥手腕吃痛,没做声。
  流觞渠两岸有青石座台,座台被擦的干干净净,摆了一张卷云小茶几,上头摆着一套茶奁,一个八隔的攒盒,装着甜咸两种点心。
  蒙炎扣着荔水遥的手腕当仁不让选了首位,棠长陵一看这情况,又羞又恼,便想从荔水遥身上寻求突破口,笑着上前才要开口,蒙炎豁然起身,厉声训斥,“你装病躲礼部贡院的考试,偏要求我推举你参加制科考,你是乡野遗贤,还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你什么都不是,怎能妄想走捷径,还是按部就班的从常科考开始步入官场吧!”
  说吧,扯着荔水遥的手腕就大步走了。
  棠长陵被突如其来的训斥弄的两眼呆滞,浑身僵硬,待得他回神,环顾四周都是对他指指点点的眼神,顿时涨红脸,羞怒交加,有口难辩。
  第039章 有蛇
  “疼、疼。”荔水遥真的觉得疼了, 哭了出来。
  蒙炎拽着她的手腕将她甩进车厢,没看她一眼,夺了亲卫的马, 疾驰而去。
  荔水遥心慌意乱,生怕从此后他真的冷了心肠, 也夺了一匹马, 踩着脚蹬骑上去, 扬鞭追赶,眼睛追随着他毅然离去的背影, 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追上他, 抱住他,不能松手。
  由此,兰苕便看见了她家娘子有史以来最惊险的一次骑乘, 她不敢喊叫怕把人和马都惊了,更不敢看, 白着脸捂住了眼睛。
  春风一改温柔, 在耳畔呼啸,屋舍、街衢、行人、树木快速向后退去, 荔水遥眼前蒙上一层水雾, 让她看不到想要追赶的人了, 她的心慌乱的仿佛要跳出来,两腿突然痉挛,她夹不住这匹马了,瞬息间, 身子往后飘去,就在这时, 她被人一只铁臂环住腰身,耳边传来一声暴喝,“撒开缰绳!”
  荔水遥下意识撒开了手,整个人就被扣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额头撞上他的胸膛,闷闷的痛,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头埋在他怀里呜咽。
  惊魂一幕,不知吓死了谁!
  蒙炎纵马出城,几乎要把后牙槽咬碎了,怒火妒火交织着在他胸腔里熊熊燃烧,令他无处发泄,只狠狠抽着马屁股,急速向秦岭奔驰而去。
  太快了,太快了,官道两边的农田、行人,树木飞速倒退,荔水遥的心也好似跟着飞了起来,她只要死死抱紧他的腰身,缩在他的怀里才能不掉下马去。
  耳边只有风声和他扬鞭打马的暴喝声,荔水遥只觉自己的脑子都被晃成浆糊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勒马停了下来,翻身而下,带着她也摔在了地上。
  蒙炎视她如无物,把马拴在一棵树上,就沿着一条有踩踏痕迹的山间小路往山里走去。
  这是一处山脚,一条崎岖的山路通向根深叶茂,荫翳蔽日的山腹,隐隐有虎啸猿啼和不知名的野兽的吼叫声传来。
  往远处看去,翠峰耸立,莽莽苍苍,似有绵延千里之势。
  荔水遥缀在他身后,蕊黄的裙摆被荆棘划的破破烂烂,披帛早已不见了,绣鞋沾泥,仍旧一声不吭,哄他的话有很多,但她耻于说谎骗他,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走一步是一走。
  日暮,林中渐渐升起了薄雾,露水滴滴答答往下落,蓦的荔水遥踩住了一块软弹的东西,那东西蠕动了一下,翘起了三角头。
  “蛇——”
  荔水遥惊声惨叫,脚下一滑滚下了山坡。
  蒙炎恨她连一个解释都不给,正闷头往前冲,此时听她惨叫声,猛然回身,飞掠去捞她,一把没捞到,往前一扑把人拢到怀里,护着她头脸,两人一起一滚到底,撞上树桩子才停了下来。
  蒙炎急忙去看怀里的人,见她脸色惨白,星眸紧闭,竟是昏厥了过去。
  此时一阵山风刮来开始淅淅沥沥的落雨,蒙炎打横抱起荔水遥就逆着溪流而上,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寻到了一处溶洞,上回就是在洞外不远处溪水边上挖到的人参。
  溶洞内,有慢吞吞的滴水声,那是从洞顶的钟乳石上滴下来的。
  地上有一滩灰烬,旁边有个简易的枯树干支起来的架子,那是他上次进山时为烤干衣服燃尽的火堆。
  荔水遥被他抱了一路,已经醒了,正在佯装昏迷,在发现他要把她往地上放时,连忙搂紧他的脖子,惊慌到声音都变了,“别放下我,地上有蛇!有蛇!”
  露水和落雨把她身上襦裙浸的湿湿的,把她雪白的肌肤透了出来,齐胸系带处打成的双耳结不知何时松动了,对襟短衫领口微敞,裙围子下滑,秾艳艳的酥雪就露了大半个在外面。
  蒙炎低头,呆呆看了一会儿,蓦的掐腰把她扣在自己腰腹上,两臂改而抱着她的腿弯。
  荔水遥被迫搂紧他的脖子,刹那间两腮绯红,张开小嘴才要说话,忽听裂帛声,紧接着洞外就电闪雷鸣,疾风骤雨。
  荔水遥蓦的咬住唇,黛眉浅蹙,身子软似春水,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玉容潋滟。
  他将她堵的严严实实,抱着她在洞内来回走动,“给我生个孩子吧。”
  荔水遥脸埋在他颈窝里,眉梢眼尾绯红靡艳,喘不过气的娇叱,“你出去。”
  “绝无可能!”蒙炎抱她走向洞外看雨,越发把她搂紧,恨不能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洞外雨潺潺,溪水暴涨,一夜捉舌相戏,捣花成泥,深恨夜短情长。
  翌日,天色还漆黑时,荔水遥烧的浑身滚烫,可在深山之中,即便武功高强如蒙炎也不敢贸然在黑夜中行走,何况还带着一个荔水遥,他满心焦急,只能等待。
  荔水遥裹着他的石青色大袖袍衫,窝在他怀里,望着火堆,喃喃道:“你怎么不问我?”
  “不问了,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天一亮我就抱你下山,回府就给你熬药。”
  荔水遥往头上摸了摸,竟还摸到了那支青雀钗,小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嘲弄之色,“那些旧日情意似锁链一般,能困住一些人,锁着她令她不可自拔,但却困不住狠绝果断的人,他们可以在一夕之间就扯断锁链,站在笼子外头,对笼内的人待价而沽,肆意榨取。”
  荔水遥喉咙发痒,忽的剧烈咳嗽起来,把一双眼睛咳的通红,泪盈于睫,“你呢?”
  你因何两世都偏执于我,只因皮相吗?
  棠长陵与我自小相识,相伴着长大,不仅有男女之间的情意,还有亲情,可他却背着我,脱困出笼,站在笼子外,表面哄着我,背地里卖起我来毫不手软。
  或许,那些在我看来珍之重之的情意,于棠长陵而言,从始至终都不值一提?
  若是如此,前世的自己就更可悲了,自己陷在过去的情意里出不来,哦,原来是一场独角戏?
  “大姨母厌我优柔寡断,我知道。”荔水遥把脸埋在他胸膛上,“阿娘生怕我翅膀硬了不听话,我也知道,我都知道。”
  说完,荔水遥就呜呜的哭起来。
  蒙炎又心疼又恼怒,抚着她的后背,咬牙道:“我听明白了,你的心陷在旧日情意里收不回来,也罢了,身子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棠长陵的爪子但凡摸你一块衣角,若是让我逮到我就剁了他,听明白了吗?”
  荔水遥仗着昨夜被欺负狠了,撒着娇的哭,扭着身子摇头,“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蒙炎心里堵的难受,咬紧后牙槽,抚着她滚烫的身子忍下了,天色微明,当即就改抱为背,大步走了出去。
  “回府喝药,双倍的黄连!”
  荔水遥软绵无力的伏在他背上,尚有余力斗嘴,“阿郎好歹毒的心肠,竟想苦死我。”
  蒙炎被气笑了,怕她掉下去,托着她臀往上掂了掂。
  就在他辨别着方向下山时,前头被一截倒塌的腐木拦了路,不知是在什么年月被雷劈死的,上面覆满了青苔,长出了杂草,还被藤蔓缠了,树腔腐烂空了,滋长出了两朵紫的发黑的灵芝,通体似罩了薄薄一层雾,若隐若现,一朵如女子拿在手里的团扇那般大,一朵如成熟的柿子那般大。
  蒙炎寻的就是这等天材地宝,焉有不要之理,当即就把荔水遥放下,拆下一枚袖箭,用小箭头小心翼翼的割下了那朵大的。
  荔水遥晕乎乎的,却也识得那是极好极好的灵芝,但她却不敢问什么,只装作不知。
  蒙炎撕下自己的一片衣摆把灵芝包了挂在自己的蹀躞带带钩上,重新背起荔水遥,道:“咱们回家。”
  荔水遥眼睛顿时湿了,乖乖伏在他背上。
  山下,蒙炎拴马处,停驻了一辆辇车,环首坐在车辕上,兰苕在马车前徘徊,神色焦急,不时的往山路上看去,待得瞥见蒙炎背着荔水遥下山的身影,登时就哭着奔了上去,“神仙菩萨,我的小祖宗还活着吗?”
  蒙炎被这侍女气笑了,“我还能吃了她。”
  荔水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微微抬起潮红的小脸,“我还好。”
  “别说话了,省些力气。”
  荔水遥乖乖“哦”了一声,望着越来越近的辇车和神态自若的环首,心里一下子想明白了,翘起食指戳了他长出青青胡茬的下巴一下。
  蒙炎捉住她的手,将她放进辇车,自己也钻进去,便立即道:“回府。”
  兰苕急忙爬上车辕坐好,悬了一夜的心放下,身子便松弛下来,叹出一口长长的气,惹得驾车的环首望了她一眼,唇角微扬,低声道:“白操了一夜的心吧,我说过有郎主在,龙潭虎穴也不会让夫人少一根头发丝。”
  兰苕没吱声,兀自又叹了一口气。
  环首越发觉得好笑,“你人也不大,怎得操心的像个老嬷嬷。”
  兰苕板起脸,低声道:“别和我说话了。”
  环首又瞧她一眼,见她板起一张鲜嫩的脸蛋故作老成持重的样子,想着自己也是十个亲卫里面年纪最大,最操心的,也就感同身受了,没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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