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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自古以来, 不管是子承父业, 还是弟从兄业, 宫中秘闻中从来没有少过新帝霸占先帝后妃的事。在皇帝驾崩后,甚至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若是新帝乐意, 后宫中遗留的那些没沾过雨露的后妃都能充入自己后宫。
  然而, 不管是霸占,还是“继承”, 从来都没有哪个君王会这般大张旗鼓、且明目张胆地上赶着去承认自己与大行皇帝生前的宠妃有染的!
  李忠贤怎么都没想到事情到了这里会变成这样, 跪在地上,一面暗恨自己是急糊涂了来问这个皇太弟要主意,一面拖着长长的哭腔劝:“还请殿下收回这些话, 贵妃娘娘是皇上的宠妃,一旦与您……往后您让宫中内外如何看娘娘, 看您?”
  赵三思闭了闭眼,人死为大,她皇兄是明君, 受百官尊敬,如今赐贵妃陪葬的遗诏已经昭告出来, 贵妃势必非死不可。她当然知今日这令一下, 世人会如何看看贵妃和她, 可她脑子笨,除了把自己和人绑到一块,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能救人的法子了。
  “公公, 我不想贵妃死。”伪装的强势褪去,她仍是那个不成器的小皇子,赵三思跪坐在地上,垂头哽咽道,“遗诏已经宣读了,很快满宫上下都将知道贵妃陪葬的事,还请公公快些安排人去传我的旨意,并派可靠的人守着贵妃,不要让贵妃做出想不开的事儿来。”
  “殿下……”
  “公公不要劝我了。”赵三思扶着桌子欲站起来,李忠贤见状,赶紧过去扶她,赵三思就着他的搀扶站了起来,扯着袖子胡乱地抹了抹眼睛,咬牙继续道:“我贪恋贵妃美貌,公公带我从雪松宫来见皇兄的那日,我从承乾宫跑出去后,就躲在了贵妃宫里,偷看了贵妃沐浴更衣,贵妃念及我与皇兄的兄弟情谊,没有揭发我,但我坏了贵妃贞洁是事实,皇兄待我不薄,我不能让一个不贞的妃子给他陪葬。”
  李忠贤闭上眼,“那……殿下往后该如何?”
  “往后……往后的事,往后再看,护住了贵妃的命才要紧。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是有办法的。”赵三思背过身去,又轻声补充道:“贵妃最是心思玲珑的人,今日我与你这些话,公公切莫对外人言。”
  “老奴省得的。”李忠贤点头应下,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领命退下,独留赵三思呆呆地立在殿中。
  花容在外面候着,久久不见里头有动静了,心下着急,犹豫了片刻,还是壮着胆子敲了敲门,“殿下……”
  花容连着叫了三声,赵三思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脚,蹲下身来,捡起了地上的诏书,卷成一团,喃喃道:“皇兄,是你先言而无信的。”
  说着,就把诏书塞进了自己的怀中,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朝走到门口,打开了门,“何事?”
  看到人没事,花容暗暗松了一口气,稍许又想起要事来,“方才沈大人过来了,奴婢见您和李公公说事,便让沈大人在外候着,瞧沈大人面色着急,怕是有要事,可要奴婢现在把人请进来?”
  赵三思偏过头,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哭嗝,这才吩咐花容去把人请进来。
  沈逸长着一对招风耳,是个笑口常开的老头,至少看着是个十分平和的人,这群官员中,就属他让赵三思看得最顺眼。
  不一会儿,花容就将人带进来了,今日天子晏驾,沈逸一张脸也崩得很丧,进来朝赵三思行了礼就匆匆道:“殿下,如今诏书宣读完毕,宗亲们都在外头候着,问要不要进来给您叩头?”
  立储那日出了赵瑾发病晕过去的事,召见这些宗室的事自然被抛诸脑后,是以赵三思还不曾见过,面对这些陌生亲贵,她无端就有些慌,遂抿了一下唇后,又小心地看了一眼沈逸,又咳了一声,端着脸,尽量让自己有底气些,“我……可以不见吗?我还没登基了,也还没祭奠皇……大行皇帝。”
  沈逸愣了愣,随即道:“自是可以。您倒是考虑周到,那臣先去安排,将明乾宫正殿收拾出来,等着大行皇帝入殓,让宗亲先去祭奠大行皇帝。”
  赵三思点了点头,“就按大人说得办。”
  沈逸得令欲退下,赵三思突然又叫住了他,“沈大人。”
  “殿下可还有事吩咐臣?”
  赵三思踟蹰了一下,才抬眼看着他,“沈大人如何看待大行皇帝让夕贵妃陪葬之事?”
  沈逸看了她一眼,不知其意,迟疑片刻,“自打夕贵妃入了宫,便是盛宠不衰,大行皇帝对其感情甚笃,放不下也是应当,陪葬……也当是在情理……”
  “沈大人退下吧。”赵三思沉着脸打断了他,她决定往后看这个老头也不顺眼了,一群老古董。
  她突然变了脸,沈逸有些讪讪,动了动唇瓣,也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了。
  沈逸一退下,原本静候在一旁的花容突然跪了下来,赵三思吓了一跳,“花容,你这是做什么?”
  “还请殿下救救贵妃……”花容说罢,一连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贵妃于她们姐妹有恩,陪葬说得是荣幸,但对人来说,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赵三思揉了揉太阳穴,弯腰亲自把她拉了起来,“往后,宫中再也没有夕贵妃了……本宫已经下旨,废了夕贵妃的位份,打入冷宫了……”
  与此同时,还没收到消息的顾夕照将后宫的妃嫔召集到了长乐宫的正殿,正拿着六宫之主的威严敲打众人在这个节骨眼要安分守己,而殿外就是小太监和宫女打板子的惨叫声。
  这些受罚的太监和宫女就是昔日在雪松宫当差的,时隔多年,她到昨日才将人找出来,原本在这样的日子,不宜这般大张旗鼓地责罚宫人,但眼下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赵瑾一死,很多事情都会接踵而来,若是不替这小太子树威,后宫这群不安分的女人怕是到处捅幺蛾子。
  重重的打板子的声音一下一下,配合着凄厉的惨叫,让人莫名毛骨悚然,顾夕照心底不忍,但面色如常,轻呷了一口茶,继续道:
  “皇太弟仁慈,这些宫人便为所欲为,私自干出了背主的事儿来。今日请各位妹妹来这里,也是想给你们提个醒,如今,皇上抛下我等,晏驾西去,往后咱们的日子如何,全是仰赖皇太弟。”
  顾夕照睨了一眼在佛堂抄了几日经书出来的毓妃,“皇太弟今日已不同往日,到底与大行皇帝一样,承的是皇室骨血,定也不是个能任人拿捏的人了,本宫奉劝各位、以及各位的母家,都要安分守己些才好,可千万别一时想不开,以为能做出‘挟天子令诸侯’的事来……”
  顾夕照这话算是提醒毓妃的,赵瑾的皇后是个病秧子,统率后宫,心有余力不足,她是要走的,定要做不了后宫的主了,而眼下赵三思年岁小,先前没有妃妾,就算大臣催着她大婚立皇后,定也不会这般快。那么,后宫的大权只会落在四妃身上,而毓妃就是四妃之首,她一走,毓妃就会变成毓太妃,后宫的大权就会落在她身上。
  若毓妃是个单纯的人也就罢了,偏偏她祖父是个最老谋深算的人,昔日与皇后母家秦家有些瓜葛。如今在赵瑾的打压下,虽然看似安分守己,但实则怕是在韬光养晦,当今,皇太弟继位,若毓妃成了后宫之主,只怕是又会作乱起来。
  若是可以,顾夕照真想把毓妃也送去给赵瑾陪葬。但毓妃是个聪明人,虽然小杠跟她抬,但大错却不会轻易犯。
  坐在下手的妃嫔们一个个沉声不语,赵瑾一死,不管昔日身份再如何尊贵,眼下都是一群寡妇,往后这日子该如何过,私底下都有各自的成算了。
  顾夕照说罢,外面的板子也停了,小太监过来禀告,“娘娘,还有五板子没打完,两个已经咽气了,还有两个也怕是撑不住了……”
  “如此,派人悄悄送去乱葬岗就是。”顾夕照垂眸,须臾,清冷的眼眸又一一扫过下面的妃嫔们,最终顿在坐在角落里的庆贵人身上,“庆贵人对乱葬岗可有些印象?”
  她话一落,众人的视线便都看向了庆贵人,实在是这位庆贵人平素太没有存在感了,又总是低垂着头,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因而也很少有人将她放在心上。
  庆贵人注意到顾夕照那锐利的眼眸,心里咯噔一声,脚发软下意识地想下跪,最终还是掐着自己的手心,稳下心神来,“妾身……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不明白意思?”顾夕照轻哼了一声,“往后庆贵人可别一大早就去御花园的假山了……”
  “娘娘……”庆贵人身子还是一软,从椅子上刷下,跪了下来,求救似的叫了一声。
  众人皆是不明所以,顾夕照却扫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又不再说话了,偏头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余光扫到蝉儿在殿外焦急地走来走去,她眉头轻蹙,愣了一下,便示意各宫妃嫔退下,只是在庆贵人起身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蝉儿是个急性子,不等人出了长宁宫的正门,就进了正殿,噗通跪了下来,随即眼泪也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蝉儿,你这是怎么了?”
  “娘娘……”蝉儿一开口,就止不住地哭了起来,好半晌才能抽噎着道:“刚刚承乾宫的安顺公公托人送来消息,说……说大行皇帝……遗诏……让您……让您陪葬……”
  她说得吃力,顾夕照听得吃力,原以为是那位小太子又出了什么大事,听罢反倒松了口气,但面上倒没什么变化,又重新端起了茶盏,“皇上宠爱本宫多年,如今……让本宫陪葬也算应当的。”
  “娘娘……”
  “娘娘……”
  蝉儿刚出声叫了一句,外面珠儿也匆匆过来叫了一句,“承乾宫的李公公来了,说是让您去接旨。”
  “娘娘别去,李公公肯定是来宣大行皇帝的遗诏的。”蝉儿愣了愣,随即赶紧爬过去抱住了顾夕照的腿。
  珠儿还没听到要顾夕照陪葬的消息,眼下看到蝉儿一副哭丧样,有些不明所以,“李公公来宣的是皇太弟的令。”
  蝉儿听到“皇太弟”三个字,突然又信心满满起来,赶紧爬了起来,“娘娘待殿下这般好,殿下定是会救娘娘的……”
  顾夕照心里却没由来的一怔,等了好半会,在蝉儿的百般催促下,这才起身朝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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