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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边不是海棠红_分卷阅读_21

  第二年,也是在一个初冬的季节。程凤台在一个睡眼朦胧的下午被商会的老少爷们绑架一样绑去吃饭。程凤台独揽北方一带的货运生意,和范家堡南北应和自给自足,另有曹司令帮衬,满洲不敢随意刁难。碰到有些要紧的货物,就挑崇山峻岭绕着捷径走,以图避税,反正当地的绺子早就被他摆平了的。这样一遭走下来,买卖都是净赚的,利润就可观了。程凤台把明暗两条商路踏在脚下走得畅通无阻,商会的人看着眼馋,又拿他的潇洒不群没有办法,今次便半威慑半哄诱的多方夹攻,势要拿下了他。
  程凤台昨天打了一整夜的牌,今天中觉睡过了头,漏了一顿午茶点心,到下午起床就饿死了。醒来正赶上商会集资请客,饭馆还不错,那就吃了再说吧。坐在圆台面上撕着鸡脯喝着酒,很耐心地听他们唱白脸唱红脸和稀泥,分工明确的这一通好戏。等热菜上来了他就左右开弓吃菜,吃差不多了还教小二添一碗米饭,一句碴也不搭。商会里的人很看不懂了,他们或褒或贬地说了他半天,他就管自己闷头吃饭,还吃得狼吞虎咽的一点斯文都没有,这是什么意思?
  程凤台吃饱了把筷子一搁,拿手巾慢慢的抹了抹嘴,抹了抹手。大家都愣愣的望着他。
  程凤台说:“你们都讲完了?”
  大家点点头:“完了。”
  程凤台说:“那该我了吧?”
  大家再点点头:“二爷请讲。”
  程凤台眼睛一斜,瞧着离他最近的一个老头儿,道:“李掌柜,别人尚且罢了,你还好意思跟我提生意?去年你那批绸缎从杭州进来什么价儿?告诉我的是什么价儿?当我是傻子呐?你年纪一大把求到门上来,我不好意思回绝你,做了一笔无利的买卖便宜你,你还来劲了!”
  李掌柜再没想到他敢把话讲的这样明,老脸涨得通红,舌头都硬了,回不出嘴来。程凤台讲够了他,按着座次挨个儿削过去,大家都被他弄得很尴尬。他们生意人之间本来就兴这套口蜜腹剑假惺惺的风格,谁玩儿得过谁,谁骗得过谁,谁就赢了,哪见过程凤台这么心直口快没轻没重的刺儿头。席间鸦雀无声的,都愣了。
  程凤台站起身,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握着手巾卷儿指着他们:“九一八以后,北边又闹日本人又闹绺子,你们不敢走了,是我程凤台脑袋悬在裤腰带上过五关闯六将,一个个关卡花钱打点!那道儿是我用银子铺出来的!如今走顺溜了,你们呼啦冒出来想分一杯羹?天下哪来这现成的好事?”
  众人方才盯着他滔滔不绝,话一挑明,反倒哑口无言了,静了半晌无人答话。商会会长,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头儿此时缓缓站起来,抬了抬眉毛,拿一条手绢捂着嘴咳嗽两下,道:“程二爷,话不是这么说。行有行规,北平商会素来是一条商道大家伙儿走,您独占着可不是规矩啊!”
  程凤台冷笑:“您老也不打听打听,就把规矩往我头上安啊?我几时入了你们北平的商会了?何况大道朝天,哪怕我今儿开的是条丝绸之路,也挡不住各位前仆后继去发财。各凭本事,各走各的呗!”
  “可是二爷,北边这条虎狼之途,实在艰难险阻,举步维艰。您这是断了咱们的活路啊……”
  “那就是你们没本事了。”程凤台一啧舌头,道:“我还奇怪了,我走通了道儿你们个个都活不成了。那我没走通之前,你们都是靠什么活的?”
  会长老爷倒很大度,想是刚才唱红脸的那一派,点点头,笑道:“二爷财路亨通,哪知道咱们的生意艰难。这不是找二爷您来商量了吗?”
  程凤台说:“哦?你们这是找我商量啊?我还当是以多欺少,胁迫我来的。”
  现在的状况,也不知道是谁欺谁的。会长心忖,这个程凤台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又横又臭,很不好对付。如今他是跑单帮的意思,买卖上与旁人关联不大,没有可要挟他的地方,仗势威慑是不成了,只能退到最后一步,开出惠利条件:“二爷这是哪里的话,哪里敢,也不是白走您的,不过是顺道儿带我们一带,大家伙儿总记着您的好处,不会亏待了您。价钱上,咱们好说。 ”
  程凤台摆摆手:“不好说。这道儿是我从绺子的枪底下拿命换的,花钱买不到,只给朋友走。”
  程凤台家财盈钵又是性情中人,在座各位都很信他只给朋友走,于是立马来了精神,换了一副和悦亲切的表情想要与他做朋友。不料程凤台说:“可是今儿到场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妈是以势压人的王八蛋!”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把手中的毛巾往汤盆子里一甩,立时就像丢了一枚炸弹一样汤花飞溅,溅得一桌子淋漓狼藉。有几滴汤汁落到了商会会长的眼镜上,惊得老人家浑身一激灵。程凤台打了口舌上的胜仗,浑身每一根寒毛都舒畅,意气风发地推门走了。
  程凤台想骂商会已经想很久了,就因为没得到他的好处,平时一有机会就给他吃暗亏使绊子,德行很差,可恨极了。今天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找骂,还好吃好喝地请他吃饱了再骂。回想刚才的交锋,他就一阵阵的畅快。
  程凤台兴奋起来就有一种醉意,扎了吗啡似的,浑身躁动难以自控。坐在汽车里仰头狂笑了一阵,司机老葛见怪不怪,心板儿很硬,待他笑完了喘气的空挡,才问:“二爷,去哪里?”
  程凤台按捺热血,说:“走!小公馆!”
  小公馆是程凤台和范涟合资包养的一个舞女的住所。去年他俩同时看中这个艳绝京华的舞女,谁也不肯让美,险些就要翻脸打起来。后来还是舞女小姐见多识广,深明大义,说你们郎舅情深我很感动,要为了我翻哧了我不落忍的,索性就搭个伙,一块儿吧。程凤台色迷迷笑开了,范涟还不明白,问怎么叫一块儿呢,这档子事儿,还能一块儿的吗?舞女小姐伸出食指一点他脑门,嗔道:傻子!一个礼拜有七天,你一三五,他二四六,岔开点儿日子不就行了?范涟听得结舌讷口有点脸红。程凤台觉得这主意两全其美很可行,于是很大方地置了房子金屋藏娇,与小舅子同嫖。
  到达小公馆,老妈子一见程凤台便吃了一惊,笑道:“程二爷怎么来了,来得不巧呀,范二爷正在上头。”
  程凤台一挥手:“哪儿来这么些二爷!”一头往楼上走,走到卧室踹开门,范涟正在床上与舞女厮混,听到门响,从被子里探出一只乱蓬蓬的脑袋,戴上眼镜一看来人,皱眉道:“姐夫,今儿不是你的日子。”
  程凤台拾了拾他散在地上的衣服,揭开被子把衣服丢在他身上:“现在开始改日子了。我一三五,你二四六。你换人去,今天我要她。”
  范涟涨红着脸,将衣服掼回地上,拿被角捂住裤裆:“我都这样了!你要我出去换人?你怎么不换!”
  程凤台的目光很色地在他细皮嫩肉的身体上转了一圈,笑道:“我换谁去啊?要不然,换你啊?”说着竟然伸出手来摸他,被范涟一巴掌拍开了。
  舞女小姐噗嗤一乐,躺在被窝里嗲声道:“既然来了就一块儿吧!那么冷的天儿,谁都不许走。”
  程凤台一边脱衣服一边摸了一把舞女的脸,淫/笑道:“还是你懂事。”回头看了一眼范涟:“你爱走不走。”
  范涟知道程凤台是在外面喝醉酒了在发疯,但是他的倔性子也上来了,怒道:“我不走!”
  范涟虽然赖着不走,但是后来也没有他什么事了。他要想舞女小姐用别的方式给他纾解纾解,程凤台就去摸他啃他,对女人的那种做法,把范涟恶心得头皮都炸了。最后只能缩在一侧,很郁闷地忍受着身边的震动和呻吟,忍受着自己没有出路的欲望。
  自从认识程凤台,他可算开了眼界,见识了什么叫做放荡不羁,什么叫做荒唐无耻。程凤台总能干出些他想象不出来的下流事情,偏偏他还很受这份吸引,可见骨子里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范涟瞥一眼身边这对赤身交缠的狗男女,心说这可真不要脸啊,太不要脸了这个……
  程凤台劳动了半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从舞女小姐身上爬起来慢斯条理地穿衣裳。举止之间,是那种退去了急躁,攫足之后心满意足的优雅。但是舞女小姐已经气息奄奄残败不堪了。他兴奋起来,手下就没个轻重没个节制,这也是为什么要在外面找人的缘故。要是找二奶奶这么弄,肯定会被打死的。穿上衣服,他对范涟说:“我用完了。你请便。”
  范涟说:“那么晚了你还走?”
  程凤台扬眉毛一笑:“我看不惯别人那个。”
  范涟顿悟自己被耍了,什么“一块儿”,程凤台压根就没想过要“一块儿”!怒道:“你看不惯,我就看得惯了?!”跳起来捡衣服胡乱穿上:“我也走了。”舞女小姐被蹂躏成了这个样子,浑身上下湿漉漉粘糊糊的,他也是没什么胃口。
  两人一同出了小公馆的门,程凤台身姿矫健,范涟蔫头耷脑。到了车子跟前,程凤台拉住范涟手腕,说:“我送你。”
  范涟正在怄气,梗着脖子挣脱他:“我自己有车!”
  程凤台不知道是内心歉疚,还是有心又要耍弄他,拖住他手臂拉拉扯扯的不肯放,嬉皮笑脸的哄道:“来嘛来嘛,不要害羞啊!我们都是同床共枕的关系了,让哥哥送送你。”范涟气死了,狠命甩开他,骂道:“滚!流氓!”然后忿忿地上了自己的车,把车门摔得巨响。
  老葛见此情景,尤其听到那句“同床共枕”,误会他们姐夫小舅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了,暗叹一声有钱人家的荒唐事可真不少。程凤台上了车还高兴得精神百倍的,精力没有用完。
  老葛问:“这就回家?”
  程凤台说:“不。再去舞厅逛逛。”
  舞厅和清风大戏院在同一条街上,车子路过清风大戏院,门口的水牌上写着大大的“商细蕊”“长生殿”六个字。程凤台念头一转,就把舞厅扔了,从小黑巷里摸到化妆间去找戏子玩儿。
  商细蕊已扮完了妆,红红白白的俊脸儿,一脑袋的金银珠宝,见到程凤台,很欢快地蹦蹦跳跳跑到他跟前,抓着程凤台的胳膊笑道:“二爷!二爷你怎么来啦?”回头喊小来倒茶给二爷吃。小来答应了一声却不动。程凤台也不计较,手指缓缓滑过商细蕊胸前缀的一排流苏,笑道:“又是杨贵妃?”
  商细蕊点头:“恩。您来得真巧,今晚是《长生殿》。”
  “哦。杨贵妃唐明皇啊。”
  “二爷坐下看吧?我欠您一出戏呢。”
  程凤台说:“我不看,我哪看得懂这个,上了年纪,也不爱看谈恋爱的戏。我就来悄悄你,打个招呼,哈哈。”说着又去摸商细蕊的头面:“这是玻璃做的呀?挺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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